他有點害羞地替自己辯解,臉還是紅的,手足無措的模樣,甚至不大敢抬起來眼來直視她。
他從沒見過這麼……這麼「精致」的女孩子。學校里的師姐師妹們個個都是大手大腳,只有這個新來的小師妹不同凡響;小師妹可愛的模樣讓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跟爹娘在市集上所見過的「搪瓷女圭女圭」,好美好美!爹娘說那是他們賺一輩子也買不起的珍貴之物。
站在女孩的身後,他隱約可以看見女孩頸項間有塊小小紅印,模樣像是火焰一樣的朱紅色印記;他下由得有些犯傻,只愣愣地瞧著那火焰紅印,越看越著迷。
是因為那火焰般的紅印,所以才取名叫「火紅兒」嗎?他傻傻地想著,卻不敢開口問,只這麼怔怔地望著她好看的小臉,木長青便覺得開心、幸福得想笑。
「哼,笨人都這麼說。」小女孩揚起嬌艷可愛的小臉蛋,不屑地凝看著他,小嘴不大滿意地抿著。
木長青不想惹她生氣。如果說他笨可以讓她開心一點,那就讓她說啊,只要她不要抿著嘴不開心就成了。
「小……小師妹,你會不會扎馬步?我教你,基本功很重要,師傅師叔們天天要考。」
他說著,在女孩面前站定,雙膝微屈往下蹲,一臉的認真,「剛開始很累,可是蹲久了就好了。師傅說咱們練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下盤要穩,別人一腳踢過來也不能被踢倒——唉啊!」
小女孩繞到他身後,出其不意地往他膝蓋關節處踹了一腳,他登時噗地往前倒,整張臉平平整整跟地面來個大擁抱。
「這不就倒了?」
木長青痛得眼淚鼻涕直流,卻還是傻笑著搗著瞼。「我……我還練不到家……」
是因為笨,所以脾氣好嗎?
小女孩微微眯起眼楮命令地說道︰「你站起來走兩步讓我瞧瞧。」
他不明就里,乖乖起身往前走。說真的,連走路都不怎麼靈巧,走三步倒是有兩步是同手同腳。「這樣走?」
小女孩什麼話也沒說,繞到他身後,趁著他腳跟抬起時算準了時間往他腳後跟一踩!
咚地一聲,木長青鞋跟被踩住,整個人又往地面筆直倒下,這次額頭撞出了一大塊瘀血。
「疼……」
「你真的很笨。」火紅兒搖搖頭,下了結論。
木長青抬起臉,鼻血都噴出來了,那雙眼楮卻還是閃亮亮的沒有半點怒意。他居然笑了。
「你笑什麼?!」見他笑,她反而真的生起氣來。
「我是笨啊。不過你很聰明,有個聰明的師妹也是好的。」
「呆子!」火紅兒氣得不得了。明明對方比她高上整整一個頭,她卻怎麼也止不住自己的怒氣,沖過去猛力將木長青推倒在地,然後沒頭沒腦的痛毆了他一頓。「呆子!呆子!」
木長青不知道小師妹為什麼突然發起這麼大的脾氣,更下知道自己干嘛就是不還手。別看小師妹拳頭小小的,落在身上臉上還是很疼的。大概是因為師傅告誡過他不準打架吧,嗯,大概是這樣吧。
這是他們第一次相遇。有句成語是這麼說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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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動作再快一點。」老者在一旁微眯著眼楮指點,「手快,腳要更快。」
火紅兒听著他的指令,不斷讓自己手上的動作更快更快更快!快得十根手指都快打結,腳步也顯得輕浮不定,她的瞼因為用力過度而顯得有點發青。
「不對,是‘快’,不是用力,用力下會讓你更快。」老者的煙斗從她的手中繞了一圈出去,動作輕靈得有如一條煙蛇。
「‘蛇手’為什麼叫‘蛇手’?自然是動作要像蛇一樣靈活快速,要讓敵人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出手、從什麼地方出手才有贏的機會。你先休息一下,想想師父的話再練過。」
「是。」
火紅兒點點頭。她的手俏悄地比劃著動作,正思索著師父所說的話,突然另外一邊的木長青砰地一聲又摔在地上,她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櫻桃小嘴不屑地抿了抿。真笨。
用一雙熊腿想練成「鶴形」,實在很困難。
老者深深嘆了口氣,看著心愛的徒弟笨拙地從地上爬起來,完全不在意地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塵,完全不氣餒地重新擺好架式。
木長青身強體壯,也很認真好學,但奇怪的是,就是無法開竅。他不但學得比人慢,而且還笨拙遲鈍,有時看起來真像是一頭雙腳被釘在地上的熊一樣。
都練了四年了,別人十八般武藝老早學了一半,他卻連一半的一半的一半都沒學成,結結實實應了「文不成武不就」這句話。
他學「蛇手」、「鶴形」這類輕巧的武功更是完全不行;但就算是學剛猛的武功,進展也十分有限;明明是塊璞玉,卻無論怎麼雕琢都無法讓他發光。雖然老者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眼光,但免不了總要嘆息徒兒的進展實在太慢。都十二歲啦,再這樣下去,幾時才能成器?
「我說師兄,讓您那寶貝徒兒去練練日本相撲說不定大有前途。再不然練練蒙古的摔角也挺不錯。」一名蓄著小胡子、滿臉堆笑的中年男人笑嘻嘻地走了過來。
他是老者的師弟莫念,人稱莫三先生,是學苑里最有名的先生。
老者的年紀跟莫念相差很多,他二師弟已經亡故,接著的三師弟年紀跟他相差十多歲,以年齡來說,就算當他兒子也過得去了。
學苑里學生很多,但老師也很多。這間學苑的教學方式與眾不同,跟古老年代收學徒的方式很像;不同的先生,有不同的徒弟,但那些資質平庸的,便是一大群一大群由師兄師姐們教導。代代相傳的教學方式讓資質好的學生很快便出頭,而資質平庸的學生除了靠命運的安排之外,幾乎沒有出人頭地的—天。
老者姓辜,學苑里每個人都得尊稱他一聲「辜大師父」;他是這間學苑里年紀最大的先生,六十年前學苑剛剛創立,他便存在了。這間學苑說穿了,便是他們幾個師兄弟跟著他們師傅所創立的;老師傅死後,學苑由他們中最年輕、資質也最普通的小師弟接手經營,其他的師兄弟則繼續留下來擔任老師。辜老不但年紀最大,輩份也最高,他是他們的大師兄。
一甲子以來,他們教出下少學生,真可謂桃李滿天下;那些學生們各自依照資質不同而從事不同的工作。
奔老的學生們通常也會變成「先生」,在各大武術學校任職的不少;後來另外皈依佛門或在道教宗派任職的也不少。總之,他所教出來的學生多半中規中矩,雖稱不上名揚四海,但起碼都還算是社會的中流砥柱。
有人說辜大師父佛緣深厚,所教出來的學生絕大多數與宗派月兌不了關系,一甲子以來證明的確是如此。
莫念所教出的學生則是光耀輝煌得許多。說他是這問學苑的「明星教師」也不過分。他所教出的學生通常在軍政界或者藝能界佔有一席之地;又由于他們本來就是采取師徒制,師兄師姐們通常會格外拉拔自己同系的師弟師妹,所以更讓莫三先生所教的學生出頭機會更多一些。
「每人資質各不相同,長青是駑鈍了些,學得慢也不打緊,他很用功,動能補拙嘛。」
奔老一瞼的微笑。當初選徒弟的時候,莫念就挑明了絕不肯教木長青此等「庸才」;莫念總是選資質最好、骨骼上乘的孩子做徒弟;但所謂因材施教,他這師弟就是不懂這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