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後 第16頁

黛眉細細描繪,膚白勝雪,勾勒上揚的眼尾,使得目光含媚如煙,朱紅的唇瓣好似一朵初錠的春花。

第6章(2)

當洛瓊英下了鳳輦,踏入瓊林苑,款款步進御賜夜宴的大殿,所有低聲交談的官員一時全傻了眼,更別提殿下那些新科進士,一個個全睜大了眼,屏息望著殿上那道曼妙的人影。

瓊林宴早已進行到一半,寬拔的肩膀斜倚著雕龍金椅,嚴雋手執琉璃白玉杯,一雙鳳眸直勾勾的望著姍姍來遲的洛瓊英。

一旁的姚昭儀花容泛白,兩手死死地掐住長案的邊沿,方才尾隨嚴雋身後一塊兒進殿的威風,這會兒全被洛瓊英的一枝獨秀狠狠壓過。

夜宴上眾人眾目,全齊齊望著那宛若仙子般的紅色身影,席間一片寂然,就連宮中樂工也停下了彈奏,四下靜得仿佛發落可聞。

洛瓊英自然曉得所有人全盯著她,眾人的反應,實在她的意料之外,然而,覷見姚琦花容慘白,她忽然覺得,今日打扮得這般招搖,倒也不賴。

不過,不只姚昭儀,瞧著某人的臉色也不大好看,她心情突然大好。

洛瓊英步姿款款,身後拖著長及兩尺的朱紅裙擺,在眾目睽睽下走到嚴雋面前,對著臉色陰沉的皇帝陛下嫣然一笑。

「我來遲了,還望陛下見諒。」這不合宮中儀禮的話一出,四下立時起了竊竊私語的聲浪。

听著殿里眾人紛紛議論,嚴雋紋絲不動,目光卻是極為冰寒。

他很清楚,若不是他下旨命她與宴,她根本不可能出現在此,但凡是踫上違背她心意的事,她必定會以她的方式回敬。

眼下,她不就是打算在朝臣與兩百位新科進士面前,巧扮一個傻子,好讓天家的顏面盡掃落地。

「陛下生氣了?還是不高興見到我來?」洛瓊英連君臣之禮都省了,就這樣直挺挺的站在嚴雋面前,含媚的雙眸與他平視。

「娘娘,陛下面前不得放肆。」眼見議論聲浪逐漸傳開,崔元沛連忙上前勸阻。

「陛下真的生氣了?那我走便是了,不打擾陛下與其他人用膳了。」洛瓊英努了努嘴,看似天真的目光,藏著濃濃的挑釁。

「慢。」鳳陣佣懶的揚高,嚴雋這一出聲,殿內眾人霎時全噤了聲。

洛瓊英只好回過身,模樣憨傻的略略歪著螓首。「陛下叫我?」

「皇後來遲,于禮有失,就罰你今晚整夜坐在朕的身旁,替朕斟酒。」嘴角一挑,嚴雋反將她一軍。

這人……簡直可惡。說她于禮有失,自己身為一國之主,竟然當著未來的朝中臣子面前,公然與皇後調情,到底這個禮,誰失得比較多?

洛瓊英心下月復誹,卻也只能傻笑點頭,在姚琦又妒又羨的目光中,走向那一臉得意的妖孽。

崔元沛已命人將梨花木椅搬到嚴雋身旁。自古以來,皇室御宴上,可以坐到帝王之側,那是至高無上的殊榮,即便是皇後,也罕少能有這般待遇。

洛瓊英忍下滿腔惱意,才方坐定,嚴雋已將琉璃白玉杯挪到她眼前,鳳目斜斜勾睨,眸光流轉之間,盡顯妖嬈。

洛瓊英別開眼,故意大大咧咧的拉過盛裝在青花瓷瓶的皇室御酒,小小一壇「君莫笑」,價值千金,每十年才有一釀,又一十年之後方才釀成。

她使勁的往白玉杯里倒,直到杯盞已滿,瓷瓶中的酒全灑了出來,才嬌呼一聲︰「呀!陛下,對不起,我經常這樣笨手笨腳的。」

醇酒沾濕了衣袖,嚴雋未曾瞥上一眼,只是直瞅著她,目光有些嘲弄。

「既然連這點小事皇後也做不來,那便換個人吧。姚昭儀,你過來替朕斟酒。」

聞言,洛瓊英心跳靜了一瞬。

姚琦面色大喜,盈盈起身,來到嚴雋另一側,一手挽袖,一手接過崔元沛遞上的另一壺「君莫笑」,巧笑倩兮地斟滿了白玉杯。

嚴雋含笑接過杯盞,淺酌一口,道︰「賜座。」

姚琦又驚又喜,嬌羞之至的抿唇一笑,嗓子柔媚入骨︰「臣妾謝陛下恩寵。」

洛瓊英被晾在一旁,看著他們一來一往,舉止親昵,明明這一幕該是她所樂見的,心卻好似被尖刃一片一片的刨著。

痛不欲生。

匆匆別開眼,她急忙轉眸,望向他處,不期然的,卻與殿下席宴里的某一雙眼相對。

那是一名容貌俊秀的男子,氣質溫潤儒雅,不教人感到一絲壓迫之感,比之霸道矜傲的嚴雋,男子宛若徐徐春風。

看清了男子的面貌,洛瓊英為之一怔。石鈞禾?他怎會出現在這里?這里是金梁國,不是華棣國……

她明白了。

石鈞禾是為她而來。

他肯定是用了什麼法子,隱瞞了遺民的身分,參加此次的科舉。聰明如他,想考取進士又有何難?只是,他這般冒險進宮,圖的究竟是什麼?

「皇後可真是好眼光,一眼便看見此次的新科狀元。」嚴雋不知已注意他們兩人相互凝視多久,忽而冷冷揚聲。

洛瓊英連忙低下眉眼,心下卻是暗暗一驚。石鈞禾便是這次的新科狀元?他怎麼不掩自身鋒芒,就不怕遺民的身分被發覺?

瞧著石鈞禾目光不諱的直瞅著洛瓊英,嚴雋心火熾烈,握住杯盞的大手隱隱一緊。

餅了半晌,心不在焉的洛瓊英抬起頭,低聲道︰「陛下,我身體不太舒服,想先行告退。」

嚴雋冷睇著,片刻才道︰「去吧。」

洛瓊英起身,憨憨一笑。「謝陛下。」

倘若石鈞禾來此真是為了她,那她更不應該出現在他面前,萬一被嚴雋知道他的身分,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思及此,腳步越發急促,偏偏身下的長裳拖曳過長,洛瓊英冷不防地踉蹌一下。

一只手臂及時伸過來,緊緊挽住她的肩,她訝然揚眸,才發現石鈞禾竟然跟著她一起離了宴。

兩人此刻正站在殿外的白玉長階上,由于時逢彭宗輝叛變之際,兩旁全站滿了披著鐵甲的禁衛軍,他們的一舉一動全落入了旁人眼中。

「娘娘當心。」石鈞禾收回援手,目光熱切地凝著她。

「謝謝你。」洛瓊英揚唇笑笑,回身便要繼續往前走。

「娘娘。」走了一段路,石鈞禾忽又追上來。

「你並不愚笨,為什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洛瓊英停在一棵槐樹之前,園子里無燈,視線不明,大殿那頭應當是看不清才對。

「你也不笨,當初金梁大破華棣時,你明明可以逃離皇城,為什麼偏偏選擇留下來,被當作一顆制衡的棋,成為金梁皇後?」

石鈞禾走到她面前,一把拉起她的手腕,口吻甚是妒恨。

洛瓊英只覺好笑,她與石鈞禾,也不過是在一次偶然私自出宮時,在帝京街肆上結識的朋友。她向來欣賞聰明有才識的人,一直以來只將他當作聊得上話的好友,未曾有過男女之情,怎知他卻對她有了別種心思。

「鈞禾,你究竟圖的是什麼?」洛瓊英不答反問。

石鈞禾苦笑,啞聲道︰「我不愚笨,卻是愚痴,一心一意喜歡著一個人,只求得到她一記眷戀的眼神。你曾說過,窮其一生也許不會將哪個男子放在心上,如果真要找歸宿,寧可嫁給願意一世只守護你一人的痴情男子,然而,你總不信有人可以一世只愛一個人,眼下我費盡苦心進了金梁皇宮,你可願意信我?」

是啊,自小在冷宮中見多了被無情離棄的妃嬪,她早已不信世間會有一世一雙人的情愛。

最是無情帝王家,身上流著華棣皇室血液的她,或許也是個天生冷情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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