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驚住了,他表情比她更慌張︰"怎……怎麼哭了?"
"我……我真的……真的好抱歉……真的……""
男子的腳步躊躇不前,他看起來幾乎有點狼狽了,眼神里盡是復雜無比的情緒,有慌張、懷疑,謹慎,不忍和點點……一點點愛憐的疼借吧?
美俐哭得不能自已。她真的不知從何說起啊,千言萬語,到頭來還是一句句︰"對不起……對不起……"
"別哭了。"男子終于上前輕輕摟住她的肩頭。"沒有人怪你,只要你不要再做傻事,這次的事情我們就當它是個意外。"
意外?
美俐啞然抬起眼。意外?這種事還可以有"意外"?
"爸爸在家里等你很久了,你絕不能讓他知道你想自殺知道嗎?
"自殺?"美俐啞然張大口。"可是我……"
"我是認真的。"男子眼里曾有一抹溫柔,但瞬間已完全消失無蹤。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怒視著她,話語自齒間迸出︰"你給我听清楚,我不管你是真的抱歉還是假的抱歉,你要是膽敢再嚇他一次,只要一次,我會讓你了解什麼叫真正的‘抱歉’,你听懂沒有?"
當然,他話里的威脅傻瓜也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她不明白。美俐有些受驚地看著男子的眼,他怎麼可以在瞬間轉換自己的情緒!一秒鐘之前他還深情憐惜地注視著她,一秒鐘之後他卻當她像個仇人。
"好了,好了,可以回家了。"周嫂笑眯眯地推開門走進來對他們之間奇異的氣氛視若無睹。她提著個破破的洗衣粉袋子,模樣像個歡天喜地的老母親。"快點走吧,老王的車子在門口等著呢。"
美俐不明就里地讓周嫂攙了起來,還是不能理解地回頭看了男子一眼,才走到門口,方才跟醫生去結帳的女秘書也走回來,她微笑著開口︰"恭喜你出院,大小姐。"
大小姐……
"放開我!懊死的!你們這些瘋女人到底想干什麼!"走廊的另一端傳來憤怒的吼聲。
他們全回過了頭,走廊底部的病房前正上演一出荒唐鬧劇。
"美俐!你乖一點!馬上就好了!"
那是林媽媽的聲音,美俐不由自主地回頭。
她們終于第一次四目交接。
那個女子,那個被她搶奪了身體的女子正以一雙極度怨恨的眼神注視著她。她被林媽媽等人牢牢捉住,而病房里竟不可思義地傳出道士的誦經聲。
美俐狠狠地倒抽一口氣,內疚罪惡的感覺席卷了她。她的身體搖晃了下,而一雙有力的手就在此時穩穩地扶住她。
男子低沉地開口︰"走吧。"
美俐的身體不能自已地顫抖著,她的眼光無法離開個女子——那個她已經熟悉了十數年的身體——那陌生的靈魂……在那一瞬間,美俐似乎可以清楚地听到那女子自心底所發出的怨恨聲音︰你這個小偷!
她喘息地轉開頭,害怕她會猛然沖上來,撕去她那身美麗的偽裝。
"你這不要臉的小偷。"
美俐再也受不了地甩開他們的手往醫院外沖,而那雙怨毒的眼楮仍追隨著她,仿佛永恆似的烙印在她的心。
第二章
丁大風再度嘆口氣。整間病房里空蕩蕩的沒人再敢與她同房,只剩下病床上蒼白的宋美俐;而她之所以肯乖乖的躺著,當然是因為被注射了鎮定劑。這兒天她幾乎全是鎮定劑所控制,如果沒有鎮定劑,她會像個魔鬼,一個可怕、失去神智的魔鬼。
他當然不怎麼相信那些鬼神之說,但是不信又能怎麼辦呢?美俐變得好恐怖。那些道士的經還念不到一半,美俐已經像個厲鬼一樣撲身上去,撕碎道袍,抓花道士的臉,還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那些黃色的符咒吃下肚子里去。
如果不是他親眼看到,他怎麼也不能相信可愛的小美俐會變成這個樣子。但這是事實,醫院的護士甚至搖頭嘆息著要他們有心理準備,因為美俐瘋了。
一場車禍竟然會讓人瘋狂?看看這間原本住了八個人的病房,他們甚至不敢與美俐住同一病房。他們說美俐紀是咬牙切齒地詛咒,厲聲嘶吼的模樣活月兌月兌是只厲鬼……
"美俐,你真的變成厲鬼了嗎?"丁大風低低地間著,那雙過去總閃著善良純樸光芒的眼楮如今緊緊地閉著,雙眉間鎖著濃得化不開的憤怒與怨慰。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是一場小車禍啊,怎會演變至此?
他本是內斂而保守的,但眼前的情況卻讓他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美俐,你到底是怎麼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以為你病了,如果你再不恢復,他們真的會把你送進瘋人院的。"
他深深地嘆息,那胖胖的小手在他的大掌中顯得好柔軟,卻也好冰冷。那雙巧手所編織的美麗曾讓他一再沉醉,如今,他甚至不敢想像下一秒鐘,那手會撲上誰的臉……
"我不會讓他們送我進瘋人院的。"
那雙眼楮候然睜開,丁大風嚇了一大跳,連忙放開她的手,臉紅了起來;他甚至跳得老高,離她起碼兩公尺。"美俐……"
那雙眼冷冷地瞅著他,好半晌才冷冷開口︰"你又是什麼東西?"
那眼,真的不是美俐的眼。
那眼,那麼寒冷,沒有一點溫暖,沒有半點微笑,甚至沒有半點生生氣,那怎麼會是美俐的眼。
丁大風一時之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面對的到底是什麼人。
"你剛剛說他們打算送我進瘋人院?"她有點虛弱地撐起自己,唇角浮起抹嘲諷的冷笑︰"啊……也許他們早就該這麼做了……"
丁大風緊張地咽了口口水,目不轉楮地注視著她。
"但是我不會讓他們送我迸瘋人院的。"她的唇角依舊浮著一絲冷笑。"我沒有瘋。"
丁大風咬咬唇,大手不停地交握。"美俐……你……"
"我不叫美俐。"她厭惡地吐出這兩個字,仿佛那兩個字令她感到極度惡心似的。"什麼樣的父母會給女兒取這種名字?還是她一出生就是這麼丑,以至于只能取蚌這麼美的名字?"
"你怎麼這麼說……丁大風皺起兩道濃眉。"你以前不是說你喜歡自己的名字嗎?嬌美伶俐……"
"嬌美伶俐?哈!"她大笑,臉上充滿不屑。
她猛然翻開棉被,露出里面臃腫的身體。"你說!這種女人哪一點稱得上‘嬌美’?一部分看起來‘伶俐!’我只看到一只豬……"
"你住口!不許你這麼說你自己!"
"我說過我不是什麼美俐!"
丁大風氣得臉色鐵青!可是他只能強壓不心中的怒氣,努力平靜地開□︰"你說你不是美俐,那你告訴我你是誰?"
"我說了你會相信嗎?"
"試試看。"
"我為什麼要試試看。"她冷笑。"有什麼意義?"
"美俐……"
"你一定很喜歡她吧!"
丁大風傻了一下,楞楞地間︰"你說什麼?"
"不敢承認!"她不屑地撇唇。"你這種人,連自己的感覺都不敢承認,有資格問我是什麼人嗎?膽小表。"
丁大風完全迷糊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與誰對話,誰譏笑,這種詭異場面太戲劇化,他真的完全無法理解。
"你出去。"
"什麼?"
床上的女子猛然跳起來。"我叫你出去。"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一股受傷、沮喪的感覺油然而生,他只能無奈地垂下頭,靜靜地轉身。
"等一下。"她突然問︰"你叫什麼名字?"
"丁大風。"他嘆口氣回答,想也懶得想這問題的合理性。說完,他直接走出病房,覺得自己像個受傷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