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跟去不要緊的。"醫生不忍心地說道。"護士會送方先生去病房,等麻藥退了,你們就可以去看他了。"
"周嫂,你陪著媽媽。"
周嫂慌慌張張地點頭,病床已經推到電梯口,而掌珠和小安就站在那里。
"你們哪一位跟我去辦入院手續吧。"醫生說道。
美俐看了方學剛一眼,他深思地也回了她一眼,隨即開口︰"我跟你去;"
醫生和方學剛往走廊的另一個方向走,當他們經過掌珠和小安身邊時,方學剛凝視了掌珠片刻,之後他又回頭看了美俐一眼,幾秒鐘後才跟著醫生消失在走廊的轉角處。
好不容易等他們都走了,美俐的腳也軟了。她跌坐在椅子上,蒼白地不住喘息。
方掌珠急急忙忙地沖了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
美俐慘慘地抬起頭,掌珠身邊的小安已經傻了眼了,她忍不住摻笑︰"嗨,小安,好久不見。"
不可以昏倒。
小安張大了嘴,下巴掉到地上。
她絕不能在這里昏倒。
那個眼神她認識——小安得發不出半點聲音來,那是美俐!
那才是她摯愛的小胖妹美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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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不甘心?不情願?想報復嗎?"
那念頭一直都在她心里,但是那樣說出來還是教她嚇了一跳。辛芷摹然抬頭,胡俊良仿笑的臉就在她面前。她四下看了看,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的處境。
她現在正在方氏紡織大樓五對面的一家小茶藝館里,而這個小房間是唯一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大樓正門口的地方。
胡俊良不待她開口便大刺刺地坐了下來,涇自替自己倒杯茶,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你想干什麼?"
胡俊良微微一笑。"干嘛說得這麼緊張兮兮的?我想干什麼你清楚得很,問題是;你想干什麼?"
辛芷別開視線。"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也不想知道,你走吧。"
"呵,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替他著想!辛芷啊辛芷,你也未免太愚忠了吧?"
"你不走我走。"
她才起身,胡俊良已經先一步拉住她的手,那雙豺狼似眼楮緊緊盯住她。"別再自己騙自己了,你也知道你不可能就這樣算了的,到了這個節骨眼了,何必假裝清高呢?沒意思嘛。"
"對,我不像你。"辛芷不屑地抽回手︰"我沒你那麼不要臉,當反派當得那麼自得其樂。"
"沒錯,你說得真是對極了,我的確相當自得其樂。"胡俊良大笑,接著眼光一轉,直勾勾地看著她。"那你呢!你痛苦,你沮喪,你痛不欲生,那又怎麼樣?你還是反派,一個倒霉透頂而且極不上道的反派不是嗎?"
"我……?"
"你想否認?"
辛芷閉閉眼楮,幾乎站不住腳,只能慘慘一笑重新坐了下來。"我不能否認。"未待胡俊良開口,她已經重新睜開眼楮。"但那也不代表我願意和你一起同流合污。"
"你不必和我一起同流合污啊。"胡俊良攤攤手,一派無辜︰"你是這樣的清高……"
"廢話少說,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只是想告訴你要怎麼樣才能得到你想要的而已。"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胡俊良緩緩地掇口茶,澀澀一笑。"辛秘書,你在方學剛身邊八年,但是進公司只有四年,而我卻己經在方家待了整整十年,你認為是你對方家的了解多?還是我?"
辛芷沉默了一下,回想起她和胡俊良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
四年前的胡俊良已經是方氏紡織里的重要人物,方運生一直很倚重胡俊良的能力,至少在方學剛真正接掌公司之前是那樣的。
四年前,也是方學剛真正開始展霹頭角的時候,起先他和胡俊良還相安無事,許多時候胡俊良還會在必要的時候適時幫助方學剛,那個時候他們還算得上是朋友,但隨著方學剛的能力越來越強,他們之間的磨擦也越來越多。尤其方運生漸漸放手讓方學剛去處理所有大小事務之後,二強不能並容的情勢自然愈發明顯。
方運生對胡俊良的好是眾所皆知的,要不然他也不會讓胡俊良住進他家,儼然當他是方家的一分子來看待。但是隨著方運生越來越不管事,甚至呈半退休狀態時,胡俊良的存在突然變得多余了。表面上他還是董事長的機要秘書,但是實際上呢?實際上的胡俊良充其量只是方家老太爺身邊的一個小廝,一個無關緊要的跑腿,這對早已嘗過權勢的胡俊良來說情何以堪?
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
從胡俊良失去與方學剛正面較勁的能力之後,胡俊良開始背地里為自己預留後路了。他當然知道方運生待他不薄,如果他夠忠心,方運生甚至會將公司的股份分他一些,但是那又如何?充其量他仍只是個忠僕——不是個經理,不是個主管,甚至不是個人。
"方學剛很久以前便喜歡方掌珠。"胡俊良悶悶地開口,打斷她的思緒。"我在方家那麼久了,當然看得出來。他們表面上水火不容,但是方學剛還是關心掌珠,出了事他比誰都緊張,那時候也許真的是兄妹之情,但是後來就不一樣了,你沒發覺嗎?幾個月前的那場車禍改變了一切。"
"我當然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胡俊良忿怒地低吼,那雙眼楮猛然爆出火花。"原本不該是這樣的,都是那場懊死的車禍改變了一切,車禍之後回來的根本不是方掌珠!那不是方掌珠!"
"你在胡說些什麼吶?"辛芷蹙著眉。
"我沒有胡說,原本我和掌珠計劃了一切,只要等老頭死,方家的一切都會是我的,情勢早已在我的掌控之中,但是車禍之後都不同了,你看不出來?"胡俊良的眼神閃著瘋狂的光芒。"那根本不是掌珠,她也根本不認得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車禍可以使人殘廢、死亡、健忘,都有可能,但是轉性?呵,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辛芷微微一凜,原本她也意外一個人是如何在那短短的期間內改變,但現在經胡俊良這麼一說,她卻真的開始懷疑了。
"你也相信?"
"我不知道該相信什麼。"辛芷猛然搖頭。"不管那是不是真的,反正都與我無關了。"她起身。
"當然有關!"胡俊良跳起來直視她的眼。"你不是想要方學剛嗎?只要除掉假的掌珠,那他就是你的了。"
"你瘋了?"辛芷失聲嚷了起來。"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東西?"
"你當然知道?這就是你要的!你等了八年啊,現在居然要讓一個冒牌貨毀了你一生的幸福嗎?"
"我不要再听下去了!你根本已經瘋掉了!"辛芷慌張地抓起皮包往外沖。
"我是不是病了你很清楚,面對你自己吧,辛秘書,你的瘋狂根本不下于我。"
胡俊良的吼聲從她背後傳來,像一支支冷箭直刺入她的背心……
辛芷盲目地沖出了茶藝館,站在馬路上,首先映入她眼簾的便是偌大的方氏紡織大樓。
陰雨綿綿中,她彷佛可以看到十八樓,彷佛可以听到十八樓上所來傳的聲音。
八年歲月的一切歷歷在目,他的笑、他的憂、他一切的一切——胡俊良說得對,她的瘋狂的確不下于他。
如果她不是那麼的為愛瘋狂,那她怎麼甘心虛擲八年的青春歲月在這一個根本不愛她的男人身上?每天像個傻瓜一樣為他賣命,所要的竟只是他一個贊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