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帶礦泉水啊。」佩佩從包包里抓出兩瓶西班牙氣泡水,笑得沒心沒肺。
「所以呢?要泡涼面嗎?」
「你就是這樣啦,都不體貼人家的善意。」她丟下背包,勾住娟娟的手,把頭靠在她肩膀,繼續小鳥依人。
一嘆再嘆,就是這個樣子,娟娟個頭高、佩佩個頭小,念書時期兩個人老黏在一起,整整四年,蕾絲邊的傳言沒斷過。
娟娟翻白眼。「我還不體貼?」真不體貼的話,早就一把將她掐死。
「對啊,人家都說做紙雕的心很細,你哪有啊,心比電線桿還粗。」
這有天理嗎?她沒嫌棄她迷糊,她還嫌她心粗?她不敢置信地指指自己。「我?舉例!」
「比方說我大哥喜歡你,你理也不理,害他挫折到不行,只好去追別人,我二哥送你花,想打動你的心,你居然說送花給對花粉過敏的女人,是二級謀殺。你說,你這種脾氣怎麼交得到男朋友?」
娟娟無言,她是真的對花粉過敏啊,那束花害她吞了好幾顆抗組織胺耶。「你的意思是,你哥哥們喜歡我?」
「不會吧,你居然感覺不出來?涂娟娟,你是女人嗎?我哥哥表現得那麼明顯……」
難怪有傳言道︰涂娟娟有項獨門絕技——三秒鐘之內,把男人的愛慕之心摧毀……
能夠感應紙雕靈魂的人居然感應不到男人愛的靈魂,這讓人怎麼相信?
真的?不會吧!望著佩佩再認真不過的眼神,她緩緩搖頭,佩佩鄭重點頭,她又搖頭,佩佩再點頭,然後把五根手指高舉過頭,發誓。
娟娟恍然大悟,抓住佩佩問︰「所以劉醫師告訴我鐘馗那件事,是想和我搭訕,並不是在批評我?」不能怪她啊,她把所有的醫生都當成長官,佩佩的哥哥是醫生,所以他們的話不是話,是指令吶。
佩佩翻白眼、吐氣。「不,那件事不是搭訕。」
懊怎麼說啊,明明就是再聰明伶俐不過的人,踫到男女之間的事,怎麼會這麼遲鈍?
前陣子,娟娟做了一幅立體的鐘馗紙雕,靈活生動、栩栩如生,看見作品的人,眼神無不為之一亮。
在眾人的鼓吹下,娟娟把那幅作品表框掛在病房走廊上,本來的用意是想讓鐘馗把在醫院里游蕩不去的鬼魂帶走,沒想到接連十幾天,每天都有病人在半夜的時候去世。
如果是一次、兩次,就叫做巧合,接二連三的話……大家嚇得全身發毛,深怕輪值大夜班時出狀況。
後來話不知道從哪里傳出來的,說那些病人的魂被娟娟的鐘馗給勾走了。
身為主任醫生,劉醫師只好親自和娟娟談,讓她把那幅畫取下來。
擔心傷害娟娟的善意與自尊,劉醫師沒有直擊主題,而是東繞西繞、夸足了她的手藝,才繞到正題。
說也奇怪,自從鐘馗被取下來之後,半夜的死亡事件就此消停。
佩佩無聲輕嘆,她安慰地拍拍好友的肩膀問︰「娟娟,你真的看不出來男人喜歡你是什麼表情嗎?」
娟娟滿臉迷惑,什麼表情?微笑嗎?客氣嗎?
佩佩終于理解娟娟沒人追的理由。「不跟你說了啦,跟你講這個會氣死。」
她們天生就是截然不同的人,娟娟事事精明,偏偏對男女之間感覺糊涂透頂,佩佩卻完全相反,什麼事都糊涂粗心,就是對男人的心理和感覺抓得清楚明白。所以娟娟沒有男人緣,而佩佩的人氣滿分。
娟娟不敢置信地看向佩佩,該氣死的人是自己吧,困在這里,外面的豪雨下不停,照這種雨勢發展下去,誰曉得會不會山洪爆發?會不會明天社會版新聞就是某某醫院護士涂娟娟、鄭瑀佩被活埋在新北市山區……
娟娟欲哭無淚,不知道自己是招誰惹誰。
「娟娟,你看!那里有一戶人家!」
突然間,佩佩像吃了興奮劑似地,猛拍她的手臂,娟娟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還真的有戶人家,可不對啊,剛剛她明明有朝那里看過去,那個方向是一片漆黑,怎麼突然有了燈光?
「行了、行了,我們去借電話找人幫忙吧。」佩佩滿臉笑,她就說吧,樂觀的人不會踫到絕境,艱辛的時候,一定會有轉彎處。
五分鐘後,她們淋得像落湯雞,一雙布鞋沾滿泥濘,兩個人走過高高低低的崎嶇山路,終于走到磚屋前。
娟娟在尋找門鈴時,佩佩指著門牌號碼、又叫又跳,「娟娟、娟娟,你看啦,環山路七百三十七號!找到了、我們終于找到秘笈了!」
還以為會無功而返的說,沒想到還是被她們找到了!皇天不負苦心人,她們的夢想就在不遠處等候!
啊?娟娟看著佩佩手指的門牌號碼,還真的有這個地方?真的有秘笈?
她沒來得及反應,佩佩已經砰砰砰,拚命猛敲人家的門,這在這樣的荒野郊區、大雨不停的深夜里,有人用這等氣勢敲門,換成她是屋子主人,打死都不會開門。
娟娟拉住佩佩,試圖用溫柔一點的方法告訴主人,來人是兩個手無縛雞之力、弱不禁風的小女子,絕不會對他們的生命安全帶來危機。
這時,門呀地打開,出來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
她滿頭銀發、臉上布滿細碎皺紋,佝僂著背、身形矮小,她抬起頭、張開下垂的眼皮,望向娟娟和佩佩。
佩佩在看見她的眼楮時,驚叫一聲地躲到娟娟背後,拉著她的衣角不放。
「婆婆她……」她扭著手,把娟娟衣服吸飽的水給擰了下來,她不敢看老婆婆,因為婆婆的眼楮一只綠色、一只灰的,和童話里面的老巫婆一模一樣。
娟娟無奈,拍掉還在絞自己衣角的佩佩,客氣地對婆婆說︰「對不起,請問岳先生在家嗎?我們想向他買紙雕秘笈。」
婆婆面無表情、哼了一聲,用粗嗄的聲音朝里面大喊︰「阿佬,有人找你。」說完話,再轉回頭,打量了娟娟一圈,說道︰「進來吧。」
老婆婆走進屋里,佩佩才敢從娟娟背後走出來,她壓低聲音在娟娟耳邊說︰「你有沒有看見眼、眼……」
娟娟在她額頭彈一栗爆。「虧你還是當護士的,沒听過虹膜異色癥嗎?」
「哦,對厚!」佩佩松口氣、站直背,怎麼沒想到那個,唉,真是。
「快點跟上,你朝思暮想的岳先生在里面等你了。」
她沒好氣地牽起迷糊佩佩往屋里走,在玄關處月兌掉濕透的鞋襪和外套。
屋子干淨而明亮,沒有古式建築那種陰暗,她們走幾步,去而復返的婆婆丟給她們兩條干淨的粉紅色浴巾,娟娟趕緊道聲謝,老婆婆指指一扇門後,就走回自己的房間。
抱著粉紅色浴巾,不知道為什麼,一陣溫暖而甜蜜的感覺竄進心頭,方才的不安焦慮彷佛都被關在那堵門外。
佩佩把頭埋進浴巾里,深吸一口氣,笑道︰「有戀愛的感覺。」
娟娟也有這種感覺,只不過她不會將之解釋為戀愛,覷了佩佩一眼,無奈笑道︰「發春了嗎?一條浴巾也能讓你聞到戀愛的感覺?」
「人家就是聞到費洛蒙的味道嘛!」佩佩從她身邊穿過,一把扭開屋門。
那屋子雖然不大,但什麼家具都沒有,看起來就顯得大了。
空蕩蕩的屋子里只有一張搖椅、一個小茶幾以及釘在牆上的活動書架……怎麼看都會讓人感覺不對勁。
娟娟轉頭,看見牆邊那扇窗子,是木頭框的,瓖著透明玻璃,從玻璃望出去,外面有一棵小樹,那棵樹上面的葉子長得離譜,隨著風雨飄搖,更顯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