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夫人……」這是她住在徐家以來第一次單獨面對老夫人,嚇得手上的鍋碗瓢盆掉了一地,在寧靜的清晨五點听來格外刺耳。
老夫人顯然也受到了驚嚇。她因為失眠睡不著,才想到廚房倒杯水喝,卻赫然發現廚房有人。
「你……你不是方嫂的外孫女嗎?」
「是、是……」從頭到尾林孟薰的頭都低垂著,下巴快要貼在胸前。她不安地想︰完了完了,外婆知道一定會罵人,老夫人一定也會很生氣吧?沒經過同意就跑到廚房來……
「你怎麼……怎麼會在這個時間清理廚房?」老夫人對她起了好奇。
「我……」林孟薰微微抬頭,怯怯地看著一身貴氣的老夫人,發現老夫人慈眉善目,正微笑看著自己,這才稍微放松下來,悶悶地說出自己的用意。「因為外婆身體有些不舒服,我想幫外婆的忙,所以……所以……」
老夫人听了,眼神一柔,點點頭夸贊道︰「原來是這樣,你還真有心,真孝順。」
林孟薰低著頭,極其自然地吐出心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闖進來的,我……我只是不想成為外婆的負擔,能夠自己照顧自己,可是外婆只會要我乖乖念書就好……」
老夫人听了,眼中透露著對這小女生的一絲心疼,心中不免感慨。
這孩子年紀輕輕,卻很懂事,也許是家庭環境的關系吧!生活在舒適安穩家庭的孩子,多半不懂得惜福,還容易養成嬌氣任性的性格,就像她家的澤禧。唉……如果澤禧能有這孩子一半懂事就好了,這麼一來,她也不用為他煩惱了。
想起遠在宜蘭山區接受教育的寶貝孫子,老夫人眉間又多了一些皺折。
「外婆也是為了你好啊,你這個年紀的孩子,本來就該好好念書才對。」老夫人替她將落在面頰上的發絲勾回耳後,語氣溫柔。
「可是,我還是不要外婆那麼累啊!」也許是老夫人慈藹的笑容讓她卸下心防,她毫無保留地吐露心事。
「你是怕外婆覺得你是包袱吧?」眼看小女生慢慢低頭,眼底泛著微微的水光,老夫人一陣揪心,不舍地拍拍她的頭,輕聲安慰道︰「方嫂不會這麼想的,你多慮了。你想要報答方嫂有很多種方式,書念得好,不用方嫂替你煩惱,這也是報答的一種啊!」
「我想在外面打工,可是外婆不準……」她哽咽著,不自覺地跟老夫人抱怨起來。
「你才幾歲,怎麼可能有人雇用你呢?傻孩子。」老夫人忍不住笑了。
看著老夫人眼角的笑紋,林孟薰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勇氣,瞅著老夫人, 哩啪啦地道︰「老夫人,那麼請您雇用我吧!我能打掃、洗衣、煮飯,我也能整理庭院,只要您肯雇用我,我什麼都能做,一定做到讓您滿意為止!」
出乎意料地,老夫人居然真的答應了,只是附有但書︰她的成績必須保持在班上的前中段,不能影響成績,否則就要炒她魷魚。
然後,老夫人去說服了外婆,于是她就這麼留下來,一直到現在。
進了徐家廚房,她月兌掉運動外套,改套上粉紅色貓咪圖樣的圍裙,戴上同系列的帽子和口罩,開始她每天起床後的第一個工作──準備老夫人的早餐。
老夫人對吃的要求非常簡單,早餐只要白粥配上幾樣清淡小菜即可,難怪老夫人體態一直保持得這麼好。
她哼著輕快的歌曲,非常享受這份工作。
直到身後傳來輕微的聲響,她才止住哼唱,轉頭看見老夫人,驚訝地道︰「咦,老夫人,今天好早,我……」她赧然一笑。「我還沒準備好耶!再一下子就好,我保證。」
幾年過去,老夫人原本烏黑的發絲已經染白成銀絲,臉上也多了一些歲月的痕跡,不變的是親切和藹的笑容。
「不,我是要跟你談談其他的事。」老夫人指著另一張椅子,笑道︰「孟薰,你坐一下。」
其他的事?怎麼好像很嚴重的樣子……林孟薰停下手邊的工作,乖乖在老夫人身邊坐下,挺直腰桿,一副如臨大敵的緊張模樣。
「你知道我有個孫子嗎?」
「知道。」她戰戰兢兢地答道。
這位徐家小少爺可有名了,听說從小被老夫人寵得無法無天,個性霸道,十分難纏,要什麼就有什麼,直到害得上一任老總管從樹上掉下來摔斷了腰,就此被狠下心的老夫人送到宜蘭山區修身養性,據說十年過去了,至今都沒下山過,所以她也沒見過他的面。
「我們澤禧和你同年紀,今年也要念高一,過幾天澤禧就會下山了,我想他離開了這麼久,不知道能不能適應一般學校的生活,所以我想安排他跟你念同一所學校。你們年紀差不多,應該會談得來,多少也有個照應。」
「啊?老夫人的意思是……」林孟薰狐疑地問。
「你比他成熟懂事,看能不能多少感化他一些。」說起那個讓自己頭疼的孫子,老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
「呃……好。」她只能這麼回答。
什、什麼?那位超級難搞的小少爺,要跟她念同一所學校?還要她多費心照顧?奇怪,這種大少爺不是應該去上貴族學校才對嗎?而且,他需要照應什麼?
這一刻,林孟薰有種烏雲罩頂的錯覺,不過天性樂觀開朗的她很快地安慰自己,沒什麼好怕的,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位小少爺再怎麼驕縱耍脾氣,也總不能吃了她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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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蘭的偏遠山區,隱藏著一座學院,這座學院和一般體制內的學校有些不同,以人本主義為主而不是升學主義掛帥,講求的是自我實現,也不以傳統的年齡分組,教學在于質精不在量多,使身體、心靈、精神三種層次結合,讓學生學習尊重、關懷與合作。
這一類的教育理念與制度在台灣逐漸「合法化」,因此越來越多的政商名流將小孩送到這類學校接受教育,而徐澤禧也是其一。
據說,這所學校的校長年輕時曾在中國嵩山少林寺修練過非常長的一段時間,擁有一身好功夫,加上他姓霍,因此學生幫他取了個「霍元乙」的綽號。
當初,經由張老師的穿針引線,徐澤禧才會來到這里。
「去你的算命大師!在那邊危言聳听,害本少爺落入這萬惡的深淵,被一個怪老頭盯著哪里也去不了。你最好給我小心點,等本少爺下山之後,第一個要斃的就是你!」
上午十點,險峻的山路上,一抹身影慢吞吞地往下山的方向走著,邊走邊低聲詛咒。
只見他原本柔軟服貼的黑色短發已被汗水浸濕,狼狽地貼在頭皮上,一張稚氣未月兌的俊俏臉蛋脹得通紅,伴隨著咬牙切齒。
依照他的個性,理當是破口大罵兼詛咒對方祖宗十八代,可為什麼現在他卻不敢大聲罵出來呢?說來說去還不就是听聞下山的路途遙遠,他不多少保留一點體力不行,萬一三更半夜還走不出這座山……
思及此,徐澤禧不禁打了一個寒顫,趕緊加快腳步,一點也不願想像那個情況。
他受夠了,受夠了一早六點起床打坐,打坐完吃早飯,吃完上課;然後吃午飯,吃完午睡,起床後上課;接著吃晚飯,吃完打坐,打坐完讀經,然後上床睡覺……這種無趣到極點的生活了。
現在、現在他總算要月兌離這里,重新做人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