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到底是哪一間?!不是做了記號嗎?」
說話的是個胖女人,很胖很胖很胖,胖到任何人的眼楮接觸到她的腰圍,會忍不住嚇得倒抽氣的那種女人。
她發怒,胸口急喘,連帶地帶動全身贅肉不斷抖動。
這婦人姓呂,夫家姓杜,丈夫是縣衙里的主簿大人,官很小,不過是從九品,可他做人八面玲瓏,與上司關系良好,地方上的商戶都要透過他來巴結縣太爺,所以即使只是個小小的主簿,卻是當到富得流油。
呂氏胖得跟頭母豬似地,偏要穿著大紅灑花褶裙,讓她的腰圍在視覺上,更粗上好幾寸,臉已經夠大了,卻還涂得紅紅綠綠的,更加擴大了版圖,她的頭上戴著金銀珠翠,一圈繞過一圈,這樣子,當別人盯著她看的時候,她就可以理所當然解釋對方的眼神是羨慕而不是驚嚇。
龐大的呂氏,今兒個是來抓丈夫外室的。
那個死沒良心的男人,也不想想要不是自己給他生了五個兒子,會變得這麼松胖嗎?且她也夠賢良的了,把自己的貼身丫頭給他做妾,還讓小妾給他生下三個女兒,讓他多子多孫多福氣。
這樣的妻子,打著燈籠往哪里找,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居然還養外室,听說連孩子都生了,這、這教她怎麼心平氣和?
「回夫人,昨兒個奴才確實在門板做了記號,可不知道為什麼,今兒記號怎麼會不見?」小廝撓撓頭,實在不曉得是哪里出錯。
苞隨的幾個家丁四下張望,老爺性子謹慎,他們跟蹤好幾天,才跟到這處,偏偏這里的屋子每間都長得一模一樣,才特地做上記號,可記號怎麼會平空消失?這讓他們怎麼交差才好。
「給我找!今兒個沒把那賤女人給抓出來、活活打死,絕不罷休!」
巷弄那頭,一個小小的身影怒氣沖沖地往巷里走來。
宋懷豐……不!他已經改名字了,他從母姓,改名換姓叫方雲豐,既然宋家不要他們母子三人,他們也不要姓宋。姓宋很了不起嗎?不過是商賈家族,有幾個臭錢就以為自己高高在上了?呸!
方雲豐恨恨地朝地上吐口水,卻不料呂氏的豬蹄恰恰往他跟前一湊,口水竟落在那雙大得驚人的紅色繡花鞋上頭。
呂氏見狀,二話不說,一巴掌便往他臉上招呼過去。
「你作死啊,哪兒不好吐,竟往我繡花鞋上吐口水,你這個死小孩!」
瘦瘦的方雲豐,怎麼禁得起碩大肥胖的熊掌,這巴掌落下,他連轉過兩圈才摔倒在地,瞬地,五根手指印烙在他小小的臉龐。
他抬起眼、瞪著凶惡的胖女人,一瞬不瞬。
呂氏被他充滿憤恨的目光給驚嚇住了,卻也因此認出他是誰,他可不是兩個月前剛死的宋老爺庶子嗎?
他娘下賤,宋老爺尸骨未寒呢,就勾搭上府里的管事,被宋夫人給活逮,這等行徑本是該浸豬籠的。
可兩個庶子死活不讓,硬是誣告嫡母耍手段,要謀害姨娘性命,還到處大聲嚷嚷,說嫡母嫉妒父親生前對姨娘寵愛,才會使出這等泯滅人性的惡毒詭計,污辱姨娘清白。
這一鬧、二鬧,宋家族長不忍心一口氣殺三個,何況那名勾搭姨娘的管事,在事後便不知所蹤,最後只能將母子三人除籍,趕出宋家大門。
這事在泉州鬧得沸沸揚揚,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呂氏冷笑兩聲,傲慢道︰「看什麼看,沒臉娼婦生的狗雜種,宋老爺真是倒霉,又疼又寵竟寵出三只白眼狼,要不是宋夫人精明能干,找到證據,兩個野種還想分宋家財產一杯羹呢!」
「胖女人!你閉嘴!」方雲豐握緊拳頭怒視于她。
胖女人!這個死小孩居然叫她胖女人?!
她最痛恨別人說她胖,這個不要命的雜種居然敢……怒火起,她的嘴下更不留情。
「你娘就是下賤,到處勾引漢子、給宋老爺沒臉!我就說,那些自甘墮落要嫁給別人當小妾女人,天生就是賤骨頭,就是狐媚子投胎,一天沒有男人就會癢,難怪宋家男人一死,你娘就干下這等齷齪事,那骯髒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
當正妻的,哪個不痛恨姨娘小妾,要不是她們賣弄風騷、勾引男人,天底下的男人豈會不安分?
說到這里,呂氏又想起丈夫那個不要臉的外室,恨得幾乎咬碎一口牙,她眼底閃過陰戾,暗地發誓,遲早有一日,她要讓她死在自己手上。
「我娘沒有做骯髒事,她是被姓宋的那家子給坑害的,我爹若九泉下有知,一定會替我們討公道。」
炳,公道?都被趕出宋家大門了,還敢說公道?要是個有臉皮的,早就該跑得遠遠的,別待在泉州丟人現眼,偏偏是個沒臉皮的!
「這就是公道!一個沒臉的下作貨兒,總算老天爺開眼,你們被轟出宋家大門理所當然……」
呂氏話沒說完,方雲豐已經忍受不住,一頭往她身上撞去。
她的身子肥碩,兩條腿本就撐不太住身體重量,又猝不及防地被這個小子給一頭撞上來,幾個踉蹌,肥大身軀給撞倒在地上,好死不死往旁邊那坨剛落下的、還帶點溫熱感覺的狗屎上頭一坐……
她緩緩伸出圓滾滾的手往身後一模,看見金黃色的大便在掌心出現,該死!
她狂吼一聲︰「給我打!」
一聲令下,找不到外室門庭的家丁恰好戴罪立功,一下下往方雲豐身上招呼,小小的孩子哪禁得起幾個大男人的拳頭,三兩下功夫,就把人給揍成豬頭,他的嘴角流血、全身青腫,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
見他那副狼狽狀,呂氏方才解氣,說道︰「行了!咱們家老爺還是個官兒呢,打死人官聲不好听!」
家丁聞言,上前扶起龐大的呂氏,快步離開,看也不看躺在街角的男孩一眼。
半晌,一扇黑色的小門輕輕推開,小小的丫頭從門後探出頭來,左右看了看、轉頭道︰「娘,沒事了,那個惡婆娘走了。」
一聲長嘆,二十幾歲、容貌頗為秀麗的女子走到小丫頭身邊,打開門,兩人看向躺在街角的男孩,略微猶豫後,對女兒嘆道︰「他是為咱們受的氣。」
女子走出門,彎腰背起昏迷的方雲豐走進自己家里。
迷迷糊糊間,他只听見女子婉順柔和的聲音道︰「娟娟,去燒點熱水……」
娟娟躺在床上,眼楮盯著被風吹得微動的輕紗帳,一動不動。
第幾天了?有七、八天了吧?
從那個古怪的山區房子穿越而來,已經七、八天過去,她每天都在等,等自己睡著,眼楮再度張開後,又回到下著大雨的山區,回到GPS不靈的汽車里。
可是她並沒有等到想要的結果,沒等到佩佩那張天塌下來也不打緊的天真笑臉,卻等到原主的生平事跡,一件件進到她的腦子里,沒有什麼印象深刻的,原主的十五年生命很貧乏、空洞而無趣。
唉……千哀萬嘆,無能為力的感覺很難捱……
涂娟娟,一個和她同名同姓,卻整整小她十歲的小丫頭。
膽小痹巧听話溫柔沒見識,可是……充滿愛心,她愛護小動物、愛護娘親、愛護左鄰右舍、也愛護那個不良爹爹。
她的爹叫杜明,在衙門里當主簿,貪污貪得很厲害,人老成精,連新來的縣太爺也不敢和他對著干,他經常在背後批評新來的縣太爺,還有縣太爺聘的小書吏,把他們說成沒見識的小牛犢子。
後來縣太爺被召進京城,他還想栽個罪名,把人家給告上去,好教以後接任的縣太爺明白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