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亭嬅頓住月兌鞋襪的動作。「就是要赤腳踩沙灘才有那種感覺啊!」右腳月兌完,她繼續月兌左腳。「你也月兌鞋啊,很舒服喔,太陽還不大,沒把沙灘曬熱,現在溫溫的,踩上去很舒服。」
對于她的熱情邀約,殷凱臣敬謝不敏。「還是不了。」
「拜托,哪有人來海邊,還穿著小牛皮制的皮鞋?」傅亭嬅雙手抱胸,不以為然地瞟他幾眼。「哎呀!一個大男人怎麼扭扭捏捏的,殷凱臣,比起我來,你比較像個女人。」
「說我像女人?」殷凱臣挑挑眉,先是月兌去西裝外套往沙灘上一扔,接著開始月兌皮鞋、襪子。
「這樣才對。」傅亭嬅燦燦一笑,然後與他肩並肩,看前方的海面染上一層金黃,閃耀得讓人睜不開眼。
「你不在的時候,我常常自己一個人來,蕾蕾心情不好,我也帶她來。每當我獨自一人來這里,望著大海,想著你就在海的另一瑞,就感覺離你好近、好近……現在你在我身邊,反而覺得不太踏實呢。」
沒听見他應聲,她抿抿唇,轉頭看去──
殷凱臣閉著眼楮,神情沉靜,不知在冥想什麼。
她沒有打擾他,卻學他閉上眼,任心思沉澱……
「傅亭嬅!」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之間,耳邊傳來他的聲音。一睜眼,他卻不在身邊,而是在──海里面。
她瞠大眼。他站在水深及腰的地方,面對自己,背對著海,強大的風從海面上吹來,撥亂了他柔軟的黑色發絲,黑發遮去了他的眼楮,她只能夠看見他淡淡揚起的唇,隔著些許距離,顯得縹緲又夢幻……
「你在做什麼?」她低喊。
「敢不敢跟我一起走進海里?」
她走近幾步,把被吹亂的發塞進耳後。「你說什麼?!」
「你敢不敢跟我一起走進海里?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殷凱臣依舊微微笑著,眼眸比天上的太陽還明亮炫目,在凌亂的發絲間閃耀。
暗亭嬅一怔。
他就站在海里,為什麼忽然覺得他離自己好遠好遠呢?明明近在咫尺啊,為什麼還有一種他隨時會消失的錯覺?
也許是陽光越來越刺眼,她眨了眨眼,想看清他一些,卻發現他越來越模糊了。沒來由地,一股心慌猛然襲來,她的雙腳似乎有自己的意念,舉步朝他走去,一步又一步──
冰冷的海水一波波打來,淹沒她的腳踝、小腿、膝蓋……直到她站在殷凱臣身邊,海水已經過腰了,她迫不及待地伸手,與他伸出的手緊緊交握,深怕他真的憑空消失。
「我當然敢。」她仰起頭,期待他獎賞。
緊握著她的手,殷凱臣像在暗示什麼似的說︰「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希望你相信我。」
暗亭嬅揚起嘴角,毫不遲疑地點頭。
他低頭望著這個已經進駐他心房的女孩,他的心被她臉龐上堅定、果決的神色狠狠地撞擊了下,原本牽著她的手改而捧住她兩邊臉頰,他細細地掠過她的眉、眼、鼻、唇,接著視線便移不開了。某種強烈,不可抵擋的意念與驅使著,他緩緩低下頭,吻住她微啟的唇──
陽光熾熱,海水冰冷,緊緊貼近的他們,心跳同時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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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過去,暑假到來。
整整兩個月的假期,傅亭嬅哪里也沒去,因為殷凱臣還留在台北。為了他,她心甘情願留在家里,只想多爭取和他相處的一分一秒,畢竟他什麼時候會離開、下次什麼時候回來,根本沒有人知道。
她幾乎是有空就跑去找他,有時在他辦公室,有時在他家里,兩處都任她進出自如,像是出入家里廚房一樣自在。
假期當中,正巧殷凱臣的妹妹殷凱柔回國,幾次踫面,她和傅亭嬅熟稔了起來,傅亭嬅最愛纏著她問殷凱臣從小到大的事。她對殷凱臣的過去有一種饑渴,那些連殷凱柔都覺得無趣的小事,只要事關殷凱臣,她都听得津津有味。
必于哥哥和小嬅之間流竄的親匿感,殷凱柔其實頗為詫異。她想像不到自己的哥哥竟然會和一個還沒成年的少女在一起。
但是從哥哥和小嬅相處時流露出來的神情、笑容,那分明是一個戀愛中的男子才會有的模樣。
真是想不到啊……只能說愛情真偉大。
殷家客廳里,難得在家的殷凱柔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剛從樓梯走下來的殷凱臣。
他一身正式服裝,頭發梳理整齊,此刻正調整領帶,準備出門。
殷凱柔的眸光轉為不解。
明明在戀愛中的殷凱臣,卻要和另一個女人訂婚,而且那個女人,居然還是小嬅同父異母的姊姊。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別過問。」殷凱臣只是簡短地這麼說。
既然他會這麼說,代表他不想談,殷凱柔也就沒繼續問下去了。
殷凱柔眨了眨和雙胞胎哥哥相似的眼。「小嬅知道了會怎麼樣?」
殷凱臣下顎一緊,一聲不吭,轉頭離開,把妹妹的疑問拋在腦後。
因為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答案……可是他寧願不去探索答案,只要當個壞人。
由他來當壞人,傷透她的心,總好過讓她承受那個可怕的事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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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日即將到來的這一天。
暗亭嬅在房里發呆,手里把玩著脖子上的項煉,腦中回憶起盛夏的海邊,她和殷凱臣的那個吻……
臉頰略紅,她的心跳不能控制地加快了。
那天的激吻過後,她躲在殷凱臣寬厚的懷抱之中,根本不敢直視他的眼楮。窩在他懷里,她感覺自己像找到了避風港,一個溫暖厚實又穩固的家,多想縮成小小的,被他藏在心里,四處隨他走。
她對著鏡子里頭反映出來的自己傻笑著,覺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死去。
然而這一切,卻被一陣劃破寧靜的電話聲給摧毀了──
暗亭嬅拿起話筒,才剛貼近耳邊,就听到一則讓她呆若木雞的消息。
「小暗!你有在听嗎?」電話彼端,段振南察覺到傅亭嬅異常的沉默,遂連連叫了她好幾聲。
「有……我在听……」傅亭嬅喃喃回道,而她握著話筒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們不是約好了嗎?不是約好等她一滿十八歲,他們就要在一起嗎?
為什麼……為什麼他背棄了這個約定、將要另娶他人?而且他的對象,居然是她的異母姊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她腦袋糊成一片,根本無法思考呢?
暗亭嬅握著話筒,整個人如遭雷擊,身體僵直。
窗外原本就烏雲密布的天氣,竟在此時傳來幾記悶雷,伴隨著一道道閃電不斷劈下,轉眼間便降下傾盆大雨,好比此刻她布滿烏雲的心境……
「很不可思議對吧?誰想得到,蕾蕾她舅舅居然會和你姊姊訂婚,這麼說來,你們就從好朋友變成好親戚了耶!」段振南不停嘖嘖稱奇。
罷剛他從老爸那里听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地通知小暗,因為他知道小暗根本不關心她姊姊的任何事。果然,她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暗亭嬅還是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腦袋一片空白,腦海不斷重復播放著一個畫面──熾熱炎陽的午後,殷凱臣站在海里,回過頭來笑望著自己,他的頭發被海風吹亂了,遮去了眼眸,讓她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麼。
──你敢不敢跟我一起走進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