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老爺 第18頁

他不言語了,目光深深,極近地鎖定她的五官神態。

彼禾良緩了口氣,繼而道︰「會失控,那是因秀爺並非冷情淡性之人,你心緒起伏,知喜樂、識歡快,會發火、會悵惘,痛快時拊掌大笑,生氣時就頂著一片火罵人,這樣的秀爺很真、很可愛,我很喜歡的……」

他仍舊不言不語,雙目眨都沒眨,怕眼神才動,她要消失不見似的。

梅林霜湖,冬雪與雪梅織就整個天地,有風清冷,暗香浮動。

他在風過梅樹梢頭、帶落一陣梅瓣兒時,猛然將眼前人兒撈抱入懷。

「秀爺!」她蠻腰被摟,鞋尖僅及他腳脛上方,小手忙攀扶他的肩以求平衡。

他的臉埋進她柔軟胸前,兩只漂亮耳朵染成霞紅。

「秀爺……」她紅著臉再喚,可他不願抬頭,卻又「壞習慣」地拿俊臉挲蹭她鼓鼓的胸房,汲取她身上的美好香氣。

「……你其實……先前就听過‘芝蘭別苑’的事了……是嗎?」他聲音既低又啞,不清不楚,邊蹭邊問。

他直到前一刻才明白,她的淚是為他而流,像是他的痛被她瞧進眼底、擱在心里,他難受,她也難受,他失落,她一樣失落。但,她淚中猶笑地對他說,她喜歡他的喜怒哀樂、喜歡很真的他、喜歡他……

她思緒婉轉曲折,今日在別苑中發生的事,她寧靜待之,心里已有準備一般,讓他不禁想問——

「你是如何得知?」

她咬咬唇,在他熱紅的耳邊細語︰「媒人上‘春粟米鋪’提親那日,老太爺請我過府喝茶,他老人家當時便對我提了……」

聞言,他終于緩緩抬頭,與她四目相凝。

「老太爺還說了什麼?」

他眉目淡罩一層霧,俊逸且有情,化開緊繃的五官輪廓,如冰岩遇陽。

她喉兒微堵,雙手捧著他的臉。

「老太爺說,我得等,等你帶拜訪‘芝蘭別苑’,到那時,你會把想說的事說給我知。」

她勻頰上依然有淚,輕垂臉蛋,額發似有若無地點觸他的額面,軟甜溫息拂上他漸融的冷酷面龐。

他喉頭也發緊了,好一會兒才啟聲。

「……娘原為官家千金,後來族中親人犯了事,被牽連上,家道中落後不得已才嫁作商人妻。這樁婚事雖是隨老太爺安排,但爹當時對她是一見鐘情。」

靜呼出口氣,他稍頓又道︰「爹待她極好,寵愛得不得了,但我娘她……她就是沒辦法……她性情偏冷、喜潔、受不了丁點兒髒亂、厭惡男子……」說到這里,他嘴角勾揚,嘲弄地笑。

「當時,游家是花上大把銀子替她娘家擺平官司,而她後來生下我與珍弟,算是對老太爺履了約。之後不久,她便在‘芝蘭別苑’定居下來,在苑中服侍的下人皆為女子,她不讓男人近身,至于我與珍弟……我們兄弟倆同樣難入她的眼……」薄薄唇瓣又笑,自嘲。「畢竟我們二人皆是男子,而且是她不得不委身于男人之下所生的男子,她厭惡之情自然更深……」

「秀爺……」她心痛低喚,指尖輕壓他眼角,那可疑的水氣再次絞痛她。

霎時間,她仿佛能從他眼中看到當年那個男孩子。

男孩渴愛卻倔強,漸漸成長成大人模樣,但心里受了傷,絕不表露,只在私下獨自一個時,才可能允許那些軟情和弱性滲出表相。

「禾良,可我仍喜歡我娘,我在意她,沒辦法恨她……我想恨,可我做不到。」他啞聲幽回,氣息與她交融。

「那就別恨啊!」淚水輕漫,她落淚笑唇,吸吸鼻子又說︰「秀爺想喜歡,就去喜歡,想在意誰,就去在意,而我……我會顧著你的。」

你顧著我就好……

顧著我,就好……

一泉熱流沖上頭頂,又沖刷他全身。

游岩秀猛地一震,高大健軀竟輕輕顫抖。

他放她落地。

當她雙足方踏落,沒來得及站穩,男人灼息已霸道地罩籠過來,佔領她的唇舌與呼吸。

她嘗起來像蜜,嬌小身子如此火熱,讓他胸中泛甜,血液燒燙。

他想,那天闖進亂如仟佰的胡同,實在闖得好。

他前後拾到那兩枚開心銅錢,確實拾得好。

他還想,成了親,先娶先贏。

他搶先撒泡尿霸佔她這塊「地盤」,不讓誰再有機會覬覦,真是好到不能再好……

第7章

初夏。

江北的藕香蓮種開得正盛,株株黃瓣蓮花在淤泥中亭亭玉立,開著花,連著藕,蓮子顆顆飽滿圓潤,與江南的雨中蓮大異其趣,更質樸些,也更豐饒些。

明明合同上簽的是坐鎮「太串行」會館,卻常被主子拖住碼頭倉庫的老掌櫃,今兒個一把老骨頭終于能賴在會館了歇上一歇。

老掌櫃盯著伙計將今早送達的海味入庫收妥,再吩咐兩個新入行的小伙子架起梯子,把正廳燙印在左右兩根紅柱上的金字擦拭干淨。

那兩行大金字寫著——

萬商雲集,百貨風行,滿滿當當,應有盡有。

財源廣進,利路亨通,戰戰兢兢,說到辦到。

小伙計手腳俐落,沒一會兒便把紅柱擦得發亮,兩排打字也亮晃晃。

老掌櫃滿意地連連頷首,捻著顎下灰白胡子,他剛咂幾口新茶潤喉,已嫁進「太川行」游家,當家快滿兩年半的主母在此時來到會館,與他說了會兒話。

「少夫人,您今年開的那份貨單子,崩擔心,包在咱身上,時候到了,一準給你備好。」談過事後,他一路將人送出會館,顧前護後的。「留神留神,上小階了,前頭還有門檻呢,您小心走。」實在沒辦法,這位個兒小小、性情寧穩的當家主母如今有孕在身啊!

「老掌櫃,您忙去,別送了呀!」跨出會館大門,禾良回首笑道,一首習慣性擱在自個兒快足五個月身孕的肚月復上。

今兒個隨主子出門的銀屏挽著竹籃,籃中裝著剛從老掌櫃那兒取來的幾件干貨。禾良瞧了眼那籃子後,眸光又放回老掌櫃干瘦的臉上,溫聲道︰「這事還得瞞著老太爺,我想給他老人家一個驚喜。」

老掌櫃笑答︰「行。要瞞老太爺那可容易嘍,總比瞞秀爺簡單個八、九倍。」

哎呀呀!說曹操,曹操到。話才扯上,怎麼人就來了?

「秀爺,您回來啦!咱讓人給各位上茶。」

听到老掌櫃揚聲招呼,禾良循聲望去,見自家大爺一身舒爽銀絲衫,領著三位打外地來的商家來到「太川行」會館前。瞧這時候,都過午了,該是談了一上午的事了,招待來訪的商家們在外頭酒樓用過午膳,現下才又帶人回來。

她剛跨出大門,游大爺則站在大門外的石階下。

他抬頭迎視她,眉目尋常般冷淡,嚴峻俊顏不見半分軟色。

「爺。」禾良垂頸斂眉,不著痕跡地退到一旁讓出走道。

銀屏見狀也趕緊抱著竹籃退退退,退到溫良可人、和順秀氣的主子身後,躲那個笑比不笑可怕的大魔。這兩年多來,她早學乖了,反正主子一個人時,她就緊黏主子不放,主子要被大魔纏上,她能退多遠是多遠,無情無義,絕不回頭。

這一方,大魔還沒開口,三位外地商家已相繼出聲道︰「秀爺,這位是您……」

「我內人。」

「啊,原來是少夫人!好呀,秀爺,閣下實在福氣,少夫人生得高額圓顎,兩耳厚潤,一見即知是多福之相,能庇蔭夫家。」

「難怪‘太川行’;近些年生意愈做愈大,貨源愈開愈多,各地貨棧也愈來愈旺。哈哈,咱瞧少夫人已有孕在身,游家商下一代主事真要有譜了,秀爺您好福氣,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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