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了嗎?沒別的了?」她的初戀情人呢?不想去看看嗎?
她十七歲的時候,學校新詩社的學長熱烈追她,後來以一首新詩打動了她的心,讓她答應交往,他不記得詩的內容了,只隱約記得是關于一心一意、白首不離之類的。
交往沒一年,學長劈腿被她發現,她立刻就提分手,從此沒再提過這個人。她是被背叛而分手的,並不是感情淡了,听說女人的初戀都是最難忘的,他不確定她現在是否仍有懸念。
「初戀情人?誰?」她歪頭想了一下。
「劈腿的那一個。」
經他一提,才隱約想起早在記憶中淡掉的那個人。「我連他的長相都記不得了。」一個對感情不忠實的背叛者,值得她記住嗎?
是嗎?不記得了?她還沒有放很重的感情下去,所以,不在意。
「看完日出,該回家了。」
葉容華悶聲不語。
「小容,你答應我的!」
「那……你要一直一直陪我喔!」持續討價還價。
他斂眸,柔沉嗓音隱含著只有他自己才懂得的深意。「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嗯。」她滿意了,探手與他五指牢牢交握,只有他就跑不掉了。
天色完全大亮之前,兩人一起回到湛寒住處。
孫旖旎立刻迎了上來。「你們終于回來了!罷剛有一只死蛇妖想趁她不在,佔地為王,被我從窗口踢出去——」接受到他冷冷瞥來的視線,自覺失言,干笑補上一句。「我、我不是在說你啦……」
湛寒懶得與她計較,低頭輕聲說︰「你听到了,快回去。」
「別忘記你答應過我的——」
「我會在你身邊。」抽出被她緊緊纏握的手,另一手朝她輕輕一推,掌心發出一道光束將她彈回後方的軀體內,合而為一。「但,不會再讓你察覺。」
「喂,你後面那句話什麼意思?」孫旖旎不解。
「這一次,你阻止不了我。」他徑自回了句。
孫旖旎很快便明白他的意思,急忙抓住他探向葉容華的手。「為什麼?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又想讓她忘記你了?」
「她這樣叫好好的嗎?」
「反正有驚無險嘛!你就——」
「然後不曉得哪一天,再讓我嚇掉三魂七魄嗎?」
「她沒有心理準備啊,你總得給她一點時間適應——」
「適應我是妖嗎?能接納就是能接納、不行就是不行,所謂的適應,只是強迫接受的另一種婉轉說詞。她怕我,怕得幾乎魂飛魄散,這就是事實。」
她說過,不會怕、不會退的,但面對的那一刻,她還是怕了,毫不猶豫地轉身逃開,她沒有自己以為的做足心理準備,能夠全盤接納。
「……她又不知道那是你。」孫旖旎低噥。
他苦笑。「就因為不知道,反應才是最真實的。」
她極度恐懼的就是他原本的面貌,這樣他還要怎麼說服自己,他們真的可以有未來?
為何人類對蛇如此懼怕,他也不懂,不是說萬物平等嗎?虎也噬人,最妖嬈美麗的花妖也曾噬人驚魂,一條無毒的蛇傷不了人,可人類還是怕。他听過的故事里,說有人看到杯子里的蛇影,從友人家中回去之後就害怕得生病了,杯弓蛇影,膽戰心驚。
蛇族,永遠被人類所厭惡。
他無法改變自己的出身,她如此懼蛇,又怎麼能與他夜夜同床共枕?
他不能讓那個畫面繼續留在她腦海里,就像那個為了杯子里從不存在、也不會傷害到自己的蛇而生病的人一樣。
孫旖旎頓時悄然,無話可駁。
在他糾結沉抑的眸光下,怔怔然松了手。
要親手奪取這段記憶,他其實比誰都痛吧?她怎麼會因為他總是面無表情,就認為他無所謂?一次又一次抹去最愛的人對他的眷戀,一次又一次用陌生的眼神來看他,誰會不在意?誰會不心痛?
這人是傻子,情痴到底,仍一個人埋著頭向前走,獨自舌忝傷,痴執得不懂得回頭的傻子。
一瞬的猶豫間,已讓湛寒施下忘魂咒。
「你、你這是——唉,算了!希望你不會後悔。」
「我不會後悔。」只要還能看著她,就不會。
縱使——得一輩子當陌生人。
「別想得太簡單,你以為人與人之間交流的,只有記憶嗎?」
察覺她話中有話,湛寒仰眸。「什麼意思?」
靶覺。
記憶消失了,感覺不會消失。
一個人愛什麼、討厭什麼,感覺這種東西是不會消失的,就算再重來一遍,喜歡的還是喜歡,他的忘魂咒左右不了這個。
所以她忘記了他,還是會愛。
他以寇軍謙的形貌接近她,她依然心動。
這些,千年來他都不懂了,她再多說也無用。
等到有一天,他自己想通了,就會知道自己今天做了多蠢的一件事。
第8章(1)
那個男人——好怪。
中午,午休時間,終于把小表頭搞定,一個個乖乖躺下來睡午覺,葉容華一個人坐在游戲間,整理散亂的游戲教材,思緒便不由自主飄向那個總是沉靜待在角落的男人。
那個住孫旖旎隔壁的男人,不是很討厭靠近她嗎?對他的記憶,只停留在她一踏進綺情街,他就會將窗簾拉得密實,每次她目光移向他時,他就會回避,那麼討厭被她看見,又怎麼會在有她的地方工作呢?
她想不通,也記不起幼稚園是什麼時候多請了這個人手?
去問了園長,園長一臉意外。「他是你舉薦進來的耶!」
園長一副「你怎麼會問我」的表情。
幼稚園里個個都是女老師,體力有限,有時要搬動比較重的教材,很缺人手,早就想請個男助手了,當容華提起時,她便決定請他過來了。
他這個人雖然不愛說話,不過總會默默把所有的事情做好,容華推薦的這個人,說實話她還挺滿意的。
「我其實還想問你們幾時交情這麼好咧!」容華不太提自身的事,旁人也就霧里看花,但至少感覺得出她待這男人挺關心的,基本上會主動開口為別人說項就很不可思議了。
有嗎?她和他交情很好?
記憶力,似乎多了許多空洞,像是她記得自己在河堤邊吃著關東煮的心情是愉快的,卻沒有印象誰常跟她去,唯一的一次是寇軍謙,可她一個人也能有如此飛揚的好心情嗎?
她沒有忘記每一道食物的味道及愉悅,但記憶中永遠只有她一個人在品嘗。
有時夜里,她本能地偎靠而去,撲了個空後才怔然自問,一直以來不是都只有自己獨眠嗎?
太多感覺,看似自然餃接,合理卻也不合理,她說不出這種詭異感,開始不信任自己的記憶了。
就像——窗外那個男人給她的感覺一樣,陌生卻又不陌生。
目光越過半開的窗扉,看見院子外的男人,正蹲下喂兔子。
小兔子似乎很怕他,他一靠近就瑟瑟發抖,怎麼也不肯過去吃他給的食物,像是生怕自己會成為他的食物似的。
他是背著他們偷偷虐待兔子,還是天生就沒用動物緣?
男人似乎很沒轍,一把上前揪起它。
以為他惱羞成怒了,她急忙要上前阻止他對動物施暴——沒用,他什麼動作也沒有,只是拎高它,小兔子抖得都快掉光一身毛了,他還是與它大眼瞪小眼。
「我不會吃你。」
他很嚴肅、一本正經地承諾著。
「要我發誓嗎?基本上我吃素——好,是以前。」不堪良心譴責,他認命吐實,「那是因為她煮的東西太好吃了,她不讓我吃素,我听她的——」
她發現,她居然有想笑的沖動。
這個冷面男子居然在對小動物發誓?他在搞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