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她眼底的淚光,盛鐵軍的心狠狠揪緊。
他十幾歲從軍,上陣殺敵,從不知道恐懼為何物,他一直堅信著生死有命,若真戰死沙場也是死得其所,無愧天地。
可這是他第一次感到不安及害怕,而他知道,那是因為他有了牽掛。
盛鐵軍溫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淚。「別哭。」
「對不起。」她滿臉歉疚。「我不該掉眼淚的,我……」
「無妨,你只是擔心、只是害怕。」他輕輕勾起唇。「我能理解。」
趙學安揚起淚濕的眼睫。「是嗎?」
「嗯,因為……我也感到害怕。」他誠實以告。
「你會怕?」他征戰多年,向來無懼,如今卻說他也害怕,他怕什麼?
「我怕。」盛鐵軍柔聲說,「因為我想回來,因為我有懸念的人,因為你等著我,所以我怕了……」
听他這麼說,趙學安鼻子一酸,胸口一緊,眼淚更是止不住,她投進他懷里,緊緊抱著他,哽咽地道︰「害怕是好事……這麼一來,你會更謹慎、更在乎。」
「嗯。」他回抱著她,感受著她的溫暖。
她抬起臉,目光專注而熾熱的凝視著他。「一定要回來。」
「我知道。」
「要是你沒回來,我會去找你的。」趙學安的語氣決絕而堅定。「哪怕要把整個荒漠翻個底朝天,我都會找到你。」
听了她這番話,盛鐵軍的心也踏實了,他低下頭,在她耳邊深情低喃,「等我。」
盛鐵軍整軍出關後,趙學安立刻得知了一個消息,那名伙夫也隨軍出關了。
她十分震驚,立刻叫來李柏,又氣又急地問道︰「李柏,你為何沒看著他?」
李柏一臉委屈。「我一直暗中監視著他,可沒發現他有任何異常,本來他並未在隨軍之列,豈料臨行前,一名伙夫突然鬧肚子,臨時由他頂上,所以……」
「你真是!」趙學安雖然氣惱,但也知道此時責怪李柏也于事無補,眼下只能想辦法亡羊補牢了。「李柏,你立刻出關,無論如何都要追上將軍。見到了將軍,請他不動聲色的將那名伙夫擒下,他若問起,就說是我說的,請他暫且別問,專心打仗。」
「明白。」李柏忠謹應道。
她緊抓住他的雙肩,神情凝肅地再次叮囑,「記住,此事攸關生死,務必辦到。」
「是。」李柏點頭,旋即離開。
可李柏一去三日,杳無音信。
趙學安越等越不安、越等越害怕,她有個不祥的預感,可不敢說出口,就怕一說出口,預感便成真。
第四日,城門守軍急急來報,說有個伙夫負傷而歸。
趙學安立刻前往城門處,當她看見那負傷的伙夫時,便心知不妙。
伙夫正是尹泉書的耳目,說是負傷,其實也只是衣衫襤褸,受了些皮肉傷罷了,看來他應該早就計劃好要隨軍出關,暗中行事。
可尹泉書畢竟是朝廷命臣,就算想報復盛鐵軍,也不可能做出叛國之事,她猜想,這伙夫也許不只是尹泉書的耳目,還是被巴赫人收買的細作。
她未動聲色,一副關心在意的模樣。「來人,快取張椅子來。」
有人取來椅子,趙學安親自扶著他坐下,還讓人倒了杯水給他。
「為何只有你負傷而返?將軍一行人呢?」
此次,盛鐵軍只帶上兩百精騎,人數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
「夫人,將軍他……」他哭喪著一張臉。「將軍中了巴赫人的計,如今受困孤城。」
趙學安不確定他說的是真是假,仍力持鎮定地道︰「此事是真?」她深深看著他,想從他的表情及眼神辨別真偽。
「千真萬確。」他說得篤定。
「我再問你一次,是真的嗎?」她加重了語氣。
他以為跟他有相同目的的她,只是想確定這次是否能除掉盛鐵軍,于是他壓低了聲音道︰「夫人,小人絕無半句假話,將軍確實是猶如困獸,難以月兌身。」
趙學安心中擔憂不已,卻微微勾起冷笑。「是嗎?」
她覺得自己簡直可以拿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獎了。
「正是。」他續道︰「將軍為營救先前失蹤的騎兵,受困孤城,就要斷糧缺水了。」
「嗯。」得知盛鐵軍處境危急,她心里雖萬分焦急,卻表現得冷靜而從容。
不為別的,只因她身為將軍之妻,不能慌也不能亂,風止關內的百姓及士兵還仰賴著她的帶領。
不過,眼前這可恨又狡猾的家伙,她可饒不了他。
「來人。」趙學安背脊一挺,冷然道︰「立刻將這叛徒拿下!」
伙夫陡地一震。「什麼?!」
一旁的士兵也楞住了,遲遲沒有動作。
她神情一凝,聲線一沉。「還不快動手?!」
聞聲,士兵們急忙動了起來,最靠近伙夫的兩名士兵幾個箭步上前,一左一右擒住了他。
「夫人,你、你這是……」伙夫難以置信。
趙學安目光凌厲,猶如兩柄利刃射向他,接著她緩步上前,狠狠甩了他兩巴掌。「我丈夫若有閃失,我定教你生不如死!」
甭城內,傷兵無數,在糧食及飲水短缺的情況下,所有人都盡可能的少活動,以避免耗損體力。
是夜,盛鐵軍望著荒漠上空的皎潔明月,神情沉郁而凝肅。
獲知騎兵遭擄至孤城後,他經過推演及各種情報的匯整後,確定行進路線安全無虞,才帶著精騎兩百,乘夜出關,可不知為何,巴赫人卻對他們的行蹤了若指掌,一路追蹤。
待他們來到孤城欲救人時,卻發現巴赫人已截斷他們的退路,將整座孤城包圍起來。
巴赫人不打算進攻,而是在城外安寨扎營,天天吃喝歌舞。
他們知道時間拖得越久,盛鐵軍和他的士兵們士氣便會越低落,求生意志也會耗損,到時他們不是拚死殺出孤城,便是在孤城里消極等死。
而不管是哪一種,對于巴赫人來說都等于同一個結果——勝利。
「將軍。」不知何時,趙一虎來到他身邊,手上拿了個烤餅。「吃點東西吧。」
盛鐵軍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留給弟兄們吃吧。」
趙一虎蹙眉一笑。「弟兄們都吃飽了。」
盛鐵軍轉頭深深注視著他,唇角微微一勾。「一虎,你能打仗,但說謊可不在行。」
趙一虎尷尬的笑笑,沒有說話。
「我知道已經沒有多余的糧食了。」盛鐵軍說。
「將軍……」趙一虎幽幽一嘆。「看來…將軍還是看走了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們一路被巴赫人追著打,他們顯然掌握了我們的行進路線,甚至對我們的布陣及調度了若指掌,難道將軍沒……」
「不是她。」盛鐵堅定地打斷他,「我相信她。」
趙一虎有些懊惱。「她一來,咱們的行蹤就遭人泄露,將軍也許真被她騙了。」
「不會,不可能。」
他百分之百相信著辛悅,因為他看見了她眼底的真情及憂心,那因愛及憂慮而掉下的眼淚,絕不是假。
「將軍,你明知她是尹泉書……」
「一虎。」盛鐵軍目光如刃射向他。「別說出任何詆毀她的話。」
趙一虎眉心一擰,硬是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吞了下去。
「一虎,我不會坐困愁城的,如今正是沙暴時節,我這兩日都在觀察天象,相信不久會有一場沙暴,到時我們便殺出去吧」
趙一虎覷見他眼底的一線銳芒,即使受困多日,體力慢慢透支,他的眼神仍舊犀利堅定。
「嗯。」趙一虎用力點頭。「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在戰場上,還要再殺他幾個巴赫人才行。」
盛鐵軍淡淡一笑。「一虎,咱們不會死的,因為……」他仰頭望著明月,喃喃道︰「有人等著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