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琉璃 第16頁

發著不明所以的感慨,喬天師運功完畢地睜開眼,正好看到像女孩子般的少年一邊縮著肩,一邊蹦跳著驅寒。雖然已是三月份,但湖水還是極為寒冷,棉衣濕濕地貼在身上,又重又冷。

「如七,我們先到你住的地方換件衣服吧,這樣好難受。」

並沒有讓如七攙扶,喬天師自己站了起來。如七在前面帶路,嘀嘀咕咕地說道︰「喬老大,不是我說你啊,你明明不能踫水還非找靠水的地方接頭,幸虧我覺得不妥早來了幾步,要不江湖上知道堂堂的金尊是被人推到河里淹死的,我們也很沒面子耶。」

「哼!你以為我會放過他們嗎?」喬天師牙恨恨地說道。趙錢孫李四人的樣子她已經記得清清楚楚了,尤其那個姓趙的,她絕不會讓他好過!

如七所住的地方是揚州布內普通的紅磚青瓦的房子,有著小小的中庭,也是依河而建。如七一個人住,也無下人伺候,他燒了兩大鍋熱水先讓喬天師沐浴換衣,而後他才簡單地擦了擦身換上衣服。

等一切都弄好後,時間已到中午,如七又重新燒鍋,蒸了一鍋米飯又炒了只雞招待客人。兩人吃好飯後都已過了末時。

「查查平樂郡主的未婚夫是什麼人?」

泡了杯糙茶,如七盤膝坐在床上,听到喬天師這樣說時不覺愣了一下。

喬天師雙手圍住大茶杯,感受著杯口冒出的溫濕熱意。「還有一個月就要到四月初六了,琉璃一點緊張的樣子都沒有,即使听到她未婚夫到揚州拜見她父親的事情也是無所謂。雖然她說沒有辦法的話結婚也不錯,但她至少應該知道未來的丈夫是什麼人吧。我不想看到琉璃以後的小孩也變成琉璃這樣對什麼也不在乎的性格。我曾隱約听到風聲,說她未婚夫不像是什麼好人。所以我才跑過來看看,如果她未婚夫真的是個差勁透頂的人,我一定要想辦法破壞這樁婚事!」

說得激動了,「叭」一聲,喬天師竟把瓷杯捏碎,水濺上手背,身子又一陣麻痹。

如七見她張口卻無法呼痛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他咳了兩聲道︰「我知道了,明天早上一定給你消息。」

「……那好,關于酬勞……」恢復過來的喬天師首先想著殺價問題。

「如意門從不做免費服務,對不起了呢,喬老大。」如七笑眯眯地說道,「但我卻可以給你七折的最低價,要不要,老大?」

「要,怎麼不要。」喬天師認命地從懷里掏出銀子數給他。如意門親兄弟還明算賬呢,別說她只是他們的老大了……說真的,她一點便宜也佔不到,當初為什麼會願意當上老大的啊,很奇怪耶。

※※※

琴案上面放著一把通體雪白的玉琴,周雪趴在旁邊,緊閉的雙眼下有著淡黑色的眼圈,不知是不是忘了擦胭脂的關系,臉色顯得極為蒼白,紅唇也變成淡粉色。她側著臉壓在右手臂上,大概只想小憩一會,卻不知不覺睡熟了,呼吸均勻而微弱。

她穿著寬袖長擺的外袍,閃亮的鍛子衣袍沿著她身體的曲線,柔順地滑下,拖在地上,而迎春花早已迫不及待地由半開的窗子伸進來,在周雪頭上怒開著,春風拂過,花枝抖落兩三朵小黃花,令周雪染上一身清香。她的姿態就像醉臥花叢中的美人圖畫,慵懶清華,別有一番風雅。

突听「呱」的一聲厲叫,周雪眼還未睜開便猛然抓住玉琴,身子反射性地尋找遮蔽物,同時手指按下七弦,只要遭到偷襲立刻可以反擊,等她張開眼時向窗外看去,只看到長了新葉的樹枝上蹲著一只全黑的大嘴鳥類,黑色的烏瞳看過來,似乎在嘲笑她的反應過度。

真是只討厭的烏鴉。周雪由當作遮蔽物的琴案旁搭著料絲線的小屏風後走出,對正在繡架上繡鳳凰羽翼的蘇意憐說的「發生了什麼事」而以「沒什麼」敷衍回答的周雪又坐回席上,把琴放回幾案的同時,不動聲色地猛然松開手指,七道氣流劃破空氣,朝樹上的烏鴉射去。烏鴉覺察不對後幾乎是滑翔著飛下樹去,氣流撞擊在烏鴉原先立足的樹枝上,「啪」的一聲,樹干斷裂,一大蓬綠枝掉落在地上。

「真的是那只烏鴉,我以為自己听錯了呢。」不知何時蘇意憐已走到她身後,也伸頭朝窗外看去。

「蘇意憐,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哦。」對蘇意憐時不時的突然接近已經習慣了的,周雪轉過身,對身後的美貌少年說道︰「一般人家不都忌諱烏鴉這種凶鳥的嗎?為什麼你們家還養這種鳥,而且還不止一只。」在後羿還未射日之前,烏鴉雖被當成太陽之于的化身,但現在的烏鴉不過是報凶的不祥鳥而已。

「是啊,我也說烏鴉毛黑漆漆的好難看,讓娘養些畫眉、黃鸝來,可娘讓我不要多管。」

蘇意憐嘟著嘴說道︰「而且我總是覺得那只最大的金色烏鴉總愛盯著我看,一被它盯著看了,就是我遇到不好事情的開始。」

「金色烏鴉?你說的是那只黑得泛著金光的烏鴉嗎?」一般烏鴉毛羽黑中泛綠,因此那只烏鴉顯得很特別。

「是金色的。」在臨睡前看到的金色燦亮的烏鴉,因為竟覺得它很美麗,反而覺得害怕得不敢入睡。

「那你見過那只烏鴉身邊的少年沒?黑色的幾乎拖拽到膝部的長發,穿著明黃色的單衣,臉上似乎還抹了粉,講起話來很狂妄的樣子,武器是長長的金鏈鈐鐺,討厭和女人相處……你見過這樣的人沒?」

蘇意憐搖了搖頭,他除了家人和琉璃,其他的人他都記不清容貌。「那個人是琉璃重要的人嗎?」因為琉璃描繪得很詳細呢。

周雪愣了一下,她連忙搖頭道︰「不是。」只是有點在意而已。最近有幾夜她總是有被人窺探的感覺,等起身推開窗,只見明月星辰,根本就不見有絲毫人影,而她一醒便不易睡著,所以這幾日她睡眠嚴重不足,心情也變差好多。

「哦。」蘇意憐不再說話地歪頭看著周雪。處得久了,便知道蘇意憐不明白如何提問和控制談話及聊天時要說些什麼。不過周雪也不是多話之人,她反而覺得她問他答的情況簡單又干脆。不用勾心斗角,因為蘇意憐連平常的小伎倆都不會懂,也不用害怕展露弱點,因為蘇意憐比任何人都弱,不用冷笑、冷言、冷哼,因為那對蘇意憐沒有任何影響。

惟一令周雪困擾的是蘇意憐沒事就會盯著她看,熱切的,渴望的,火熱的,想忽略都忽略不了的深具侵略感的視線。

「你又盯著我干什麼?」把手腳全都縮回到衣袍里,若是有面紗的話她也會毫不考慮地戴上,蘇意憐的視線令她肌膚如刺,坐立不安。

蘇意憐扯開連上牙齦都露出來的傻傻笑容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一看到琉璃就很安心,很快樂。」

「整天對著一張臉看你煩不煩啊!」

「不會啊。琉璃雪白柔女敕,看起來就很可口哦,好想再咬咬看呢。」

若不是知道蘇意憐弱智,周雪幾乎以為他要意圖輕薄。而這些話,周雪已由開始听到時的寒毛豎立到現在只到皺眉程度的不適,不能不說習慣的可怕。

「我最喜歡琉璃了。」

像口頭禪一樣總掛在嘴邊的話,也讓周雪听到麻痹的程度。

周雪至今仍不知道自己有哪些地方能讓蘇意憐喜歡信任的,只是從蘇意憐由樹上掉下被自己接住的短短時間里,她竟然從「陌生人」上升到「被喜歡的人」。自己雖然有讓人「一見鐘情」的容貌,但卻沒有維持繼續讓人鐘情的性格,而且她更沒義務為了讓人繼續鐘情下去而改變自己,即使被許多人罵「冷血、不解風情,還不如石頭有感情」的話,她也只是覺得別人有病。那些人硬把她不需要的感情強加在她身上,等不到回應時又臉色一變地自以為是受害者的委屈不已,才讓她感到好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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