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已有交待,說其他三司目前不準外出。」約克拍了拍比他高了一個頭的少校的肩,笑呵呵地道︰「不要緊張呢,你就當是去萊依克度假好了,听說首都海文思四季如春,比我們這里溫暖美麗許多呢。」
也許他在這多事之秋應該請病假躲一陣才對。心里嘀咕著太過失策,對夏麗絲上尉熱忱的歡迎,李李翔只是勉強地扯動了下嘴角,算是打了招呼。
在將要共同工作的三人互相寒喧問好後,約克‧金又夸張地拍一下額,極為做作地低呼一聲︰「噢,看我這記性。」
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白色的大信封,約克遞給李李翔道︰「這一陣子辛苦你了,這是大家開會研究給你的加班費。」
用手感覺似乎是厚厚的一疊錢,李李翔滿心歡喜地說著「謝謝長官厚愛」之類的感謝詞拉開信封——「S9507,鑒于你在塞萊渥公國危急之時所做出的貢獻,經由國務部研究,特批準你為第十三任軍政領事長,軍餃升至中校,此命令由親手開啟之日生效。」
呆呆地看著手中巴掌大的電子任命書,听不到準將和上尉的祝賀詞,李李翔又呆呆地看向約克‧金。
「由我做領事長代理並不是長久之計,況且我還有你這麼優秀的部下。」約克一副提攜下屬不遺余力的賢明模樣。
「……所以……」
「你就認(任)命吧。」
摘下細邊眼鏡,李李翔把自己拋在床上,用手指壓了壓被鏡架壓出痕印的鼻翼,極為疲累地吐出一口氣。
恆星的光由玻璃窗映入室內,李李翔看了看手腕上已改成海文思市北區制時間的星表——九時十七分,沒想到他已經工作了一個晚上。
世界安全與合作組織一共有七十七個成員國,主席國七個︰共和制的亞頓、努美新亞、摩瓦多爾;民主制的路德亞、塞萊渥、布克思;帝制的萊依克。每次會議由七個主席國輪流主辦。大會一般討論各成員國戰略合作發展問題,而這次會議因萊依克帝國提出星球防御計劃極具對抗性而成為討論的主題。
才到達萊依克帝國的首都海文思市,格瑞準將和夏麗絲上尉便四處活動起來,爭取在會議表決時拉多些反對票,而李李翔他們的工作就是找出萊依克帝國防御計劃的弱點和其他國家因這計劃而將會折損的利益數據。
連手也不想抬的,李李翔就癱在床上,用腳尖踢了踢趴在電腦桌上小憩的薩姆道︰「喂,泡杯茶來。」
被上司踢醒,薩姆起身搖搖晃晃地閃進廚房,先用熱水濕了濕臉,清醒以後就用手把水抹掉。他從洗理台上的袋子中拿出茶罐,拎起熱水很熟練地泡起紅茶來。
還在與電腦資料奮戰的克萊爾‧班聞到紅茶的清香頭也不抬地高叫道︰「薩姆,一杯麥片、生肉漢堡,謝謝。」
悶不作聲地從小冰箱中拿出生菜和三文治,又把盒裝的牛女乃倒進小平底鍋內加熱,從行李袋中掏出麥片灑進去,薩姆又不由自主地捂著嘴打個呵欠。
苞隨李李翔一起到萊依克出差的幕僚人員,是他根據「沒有誰,軍戶司就會癱瘓」的原則挑選的。只要有文森和諾曼,軍戶司就能正常運轉,所以即使司長,不,現在已升至領事長,秘書長、秘書官不在好像也沒什麼影響。薩姆是李李翔的專用男佣,而克萊爾卻因李李翔一句「據聞海文思有全銀河最大的游戲中心哦」乖乖吞餌前來。
到海文思三天了,李李翔和克萊爾在酒店連房間都沒出去過,別說購物逛游戲店了,光每日從電腦中調取資料就令他們連睡的時間都沒有。只有薩姆偷了個閑到酒店大廳處買了本《海文思烹調一百法》為上司改善伙食用。
因為不夠級別,三個人窩在三人房的普通間,連上電腦線就變成了工作室,而生活的空間就變得益發狹小。
喝著香澀的紅茶,李李翔覺得力氣又回流到體內。某星系的立體虛擬圖在克萊爾面前展開。現在的星系圖除了星航圖外都是偽星系圖,也就是無論人類居住的星球大小對比還是星球之間的距離並無嚴格的比例制定,只是大致給人一種視覺上的感覺。
克萊爾面前的星系圖便是萊依克帝國的版圖。
萊依克帝國是由十三個附屬小柄、二十二個殖民地、十七個自治區及萊依克本國二十四個強大的星球所組成的帝制國家。整個版圖呈「∞」的符號,背襯以青藍的幽空,宛如精致的藍絨綢上放置的一串閃亮的珍珠項鏈,其中最大的珍珠便是海文思星球。
「萊依克帝國這次提出的星球防御計劃的內容是把帝國周圍的偏遠小行星全都改造成軍事要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新皇才登基的緣故,一上來就提出這個大膽敏感的計劃。」
吃著薩姆端過來的早點,克萊爾指著虛擬圖對上司講解著︰「你看,這是聖路易星球,與努美新亞的國土很接近;還有日萊蒙,與布克思相連,若真的在這里修造軍事要塞的話,一定會對他們兩國有所牽制吧,更不能容忍的是這兩處,一個是戈雷加爾,一個是切瑞伯……」
猛然恍惚了一下,是誰說過,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以前全是自由港,若這次也納入防御計劃的話,簡直掐斷了我們與斯格、馬瑞里、德奈里的貿易命脈!絕對不允許他們這麼做!」斯格女乃酪、馬瑞里魚子醬、德奈里白蘭地原本就是他這種小職員難以買到的奢侈品,若真摘個經濟封鎖什麼的,他不是更無法品嘗這些美味了嗎?
「 」一聲輕脆的碎裂聲,打斷了克萊爾的長篇大論,他吃驚地回過頭,李李翔低頭坐在床上,腳下是摔得粉碎的瓷杯,淺褐色的液體潑灑在白瓷地板上,還冒著絲絲熱氣。
「怎麼了。」薩姆擔心地走近上司,低頭輕聲問道。
手撫著輕顫的右臂,李李翔許久才低聲回答道︰「手臂……很疼。」
緊扣在手腕上的是銀色的金屬環,瓖嵌著光彩奪目的五彩碎鑽,由光線折射出如水般的粼粼光色,美麗異常。
那是,失去自由的鎖鏈。
是誰在哭。
極細的、壓抑著的低泣聲由迷霧後時斷時續地傳來,循聲而去,坐在湖邊掩面低泣的人,長長如絹的黑發,幾乎低垂在湖面上,一身白衣更顯那人縴細孱弱。
「怎麼了,為何這樣傷心?」
「逃不掉,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絕望得幾近心死的低喃,那人緩緩放下掩住面容的雙手。
四目相對的瞬間,那個人,那個人的臉……
究竟那人是湖中的倒影,還是他,才是真正的虛幻。
汗涔涔地醒來,對上克萊爾擔心的眼。
「怎麼了,老大?」
「做了……噩夢。」
「你在害怕什麼?」
「不……我不害怕。」
擁住被往牆內縮了縮,他不害怕,因為萊萊亞改變了改變了改變了改變了。
「是不是在怕……這個人?」
克萊爾低沉、寬厚的聲音突然變成中音的陰柔詭魅,引得他詫異抬眼。
原本高大而英俊的淡黃色頭發的男子身影突變得模糊不清,再定眼看時卻是修長柔美的人影。—
「萊萊亞,我捉住你了哦。」
金發絕美的少年伸出手,虛幻地笑著︰「你很不乖呢。」
驚嚇,驚恐,驚懼,驚悚。
無法置信的錯亂感、無能為力的虛弱感、無處可逃的窒息感,令他仿若溺身在最深的海底。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心中在狂喊著,明明他改變了那麼多,為什麼他還能認得出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