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金釵 第7頁

那種被看穿的錯愕與剎那間產生的信任感僅僅只是一瞬間,她隨即莞爾一笑,「我哪有什麼言不由衷,難道公子不喜歡人家稱贊?」

那雙清澈的眼銳利地直視著她,仿佛直接看到她的內心深處,使她產生前所未有的惶恐;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嘆了一口氣。

「你為什麼要這樣?」銳利的目光轉為心疼,一定有某些痛苦的記憶使她緊閉了心房,處處示人以華麗卻空洞不實的表情。「我倒寧可听你說出心里想要嘲諷我的話,那樣我會比較舒坦,畢竟那是實話,表里不一的感覺總是不太好。」他困擾地搔著頭,樣子頗為煩惱。

她胸口重重一震,忽然不笑了。

這人若不是老實過了頭便是精明過了頭,無論如何,他確實能洞悉人心,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公子似乎想太多了吧?」她的口氣變得極冷,一方面保護自己,一方面掩飾被看穿的狼狽。

他灑月兌一笑,笑容里有自我釋懷的輕松,那把描金扇重新搖了起來。「是啊,我一定是想太多了,其實你這樣也挺好,只要你喜歡就好,我沒有意見。」

本來就是她喜歡就好,莫名其妙的人!

他跟著她出了富春堂,又跟著她來到文林閣前,她抬眼看了看,美眸瞥向身後跟屁蟲一樣的他,輕柔卻譏刺地問道︰「我說公子,該不會這家文林閣也是你開的吧?」

沒想到他竟眼現驚奇之色,詫異地道︰「你怎麼知道這家也是我的?」真是太厲害了。

她在心里連連抽氣。

連這家也是?這……好端端的干嘛連開三家書坊,還開在一起呢?

面紗里的表情實在很難維持平靜,莫非這位朱懷文是錢多到不行,開這些書店來解悶嗎?

目光緩緩地掃向狀元境的盡頭,往剩余的二十余家書坊看去,再轉回來月兌著朱懷文時,口氣已經完全沒有辦法維持輕柔。

「該不會這狀元境的書坊全是你朱家開的吧?」

如果是,那就太離譜了。

朱懷文雙手瀟灑地負于身後,目光在狀元境掃了一回,客氣又謙虛地回答︰「沒有全部啦,後面那幾家新開的不是。」

只有後面那幾家新開的不是?我的天啊,真是離譜!

她笑眯著眼,目光卻一點也沒有微笑的溫柔。

「我可不可以請問公子,為什麼在狀元境開那麼多家書坊呢?」

「呢……」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興趣,純粹是興趣。」

她聞言心中一陣輕蔑。真是奢華又離譜的興趣,他們家的錢一定是多到不行吧!不知比起賈府來又是如何呢?

總而言之,她認為這個朱懷文若不是幼稚可笑,便是深不可測。

好吧!如他所說,她再也不可能找到自己滿意的書籍了,既然如此,也就沒必要再待在狀元境了。

但是這麼一來,從書上尋找可能的離開方法也就宣告行不通了,思及此,她一雙彎彎的秀眉不禁憂郁地蹙了起來。

見她一雙似水美眸隨著這個蹙眉又陷人一片黯然神傷中,朱懷文心中不舍,關切地問︰「你到底有什麼心事呢?」

愁眉斂起,她冷冷地道︰「關你什麼事?」

「本來是不關我的事,不過如果你有困難的話,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一起商量,那事情會比較容易解決,俗話說‘兩人齊心,其利斷金’,一人的智力畢竟有限,如果有個人跟你一起想,那便是有了兩個人的智力,如果有三個人——」

「你、閉、嘴!」她受夠了,他該不會打算一直講下去吧?「我可不可以拜托你離我遠一點,能滾多遠就滾多遠好嗎?」這是她第一次用這麼差的口氣跟人講話,但這個呆子實在令人抓狂。

被這麼一吼,朱懷文愣住了,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會兒突然嘿嘿笑了兩聲。

「你笑什麼?」她回頭對他怒目而視。

這個莫名其妙的家伙,已經出了狀元境,踩上淮青橋了他還跟在後面,他難道打算像蒼蠅一樣粘她一輩子嗎?

他不回答,只是站在原地,又笑了兩聲,露出一臉欣賞的表情。

她轉回到他面前,怒火把她的臉頰都燒紅了,氣急敗壞地問︰「你到底在笑什麼?」

「我笑你啊,總算露出些許真性情了。」他說這話沒有一點諷刺,反而充滿安慰。

她臉色一沉,「什麼意思?」

「你外表雖然嬌貴如花、溫柔似水,但是你既不是花也不是水,依我看,你倒很像一株沙漠中的仙人掌,多刺而憤世嫉俗,你真正的性情就像你現在的容貌一樣,都掩藏在這張美麗面紗底下了,假如撕開這張面紗的話……」

「你做什麼?」他突然伸向前的手把她嚇了一大跳,「你打算當街調戲我嗎?」

她話說得很重,表情也很嚴肅,朱懷文一直溫文儒雅的神色在瞬間斂下,受到侮辱似的辯白道︰「我朱懷文才不是那種下流的人呢!」

她輕鄙地冷笑。「如果剛剛的舉動不下流,那麼請問什麼樣的舉動才算下流?」就算在現代,隨便對女孩子動手動腳都會被冠上「」的封號,她不相信時光退回到明代,這樣的舉動能不算下流。

溫和重回朱懷文的俊臉上,他解釋道︰「你誤會我了,我只是希望你別把自己藏得那麼深,畢竟一個人要經常維持表里不一也是很辛苦的。」

她瞪著他,一雙似水明眸劇烈地波動著。

到目前為止,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既誠懇又充滿關切,倒好像他真是發自內心想關心她一樣;但是……但是他為什麼要對自己露出這種真誠的關懷?這是毫無道理的。

她仔細地看進那雙眼的深處,想從那雙眼中找出跟他的神情不相符合的狡獪,但是他的眼太過清澈,清澈到令自己在他的注目下居然感到自慚形穢,她心中大為慌亂,當場衫袖一甩,有些狼狽地道︰「你別再跟著我!」

「這可不行。」他厚著瞼皮道,「這橋不是你造的,人人皆可走,你不能硬說是我跟著你。」雖然很無賴,但是為了能繼續跟著她,只好這麼說了。

「你……」她眉毛怒挑,但想一想又隨即收斂。

「好,你既不是跟著我,那請問你現在是要往哪個方向走?」已經下橋了,一條往東,一條往西,一旦他說東她便往西,到時他倘若又跟了上來,看他還拿什麼理由來辯。

「我?」沒想到她會這麼問,他有些無措,一柄扇子心虛地搖著,過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道︰「我……我看心情。」總不能說是看你往哪一邊吧!

秦可卿听到這回答雙眉一豎,怒容已經出現在臉上了,但是在最後關頭又忍了下來,認為自己沒有必要為了這種人失去應有的優雅。

「好吧!」她的步伐又變得從容,對付這種死皮賴臉的人不需要跟他爭辯,先向西走,如果他跟上來,再向東,讓他措手不及。

輕盈地下橋,緩緩轉向西邊,朝貢院而去。她故意慢慢地走著,約十余步後,眼角便瞥見朱懷文的玉色長衫在身後飄動。

她在心中冷笑。

待會兒我忽然疾步往東,非逼得你疾步追上來不可,到時我便大喊︰你這個登徒子,為什麼一直跟著我?虧你還是狀元境幾十家書坊的老板,原來這麼風流低下,見了姑娘美貌便像蒼蠅見了糖一樣地粘著不放!讓這來往的人群為你的風流作個見證,到時看你還拿什麼來辯?

心中這麼想著,她腳步忽然一轉,疾步往東而去;就在此時,一個青衣男子拉著裝蔬菜的板車迎面跑步而來,她見狀驚呼一聲,眼看著就要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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