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別說得我這心頭嚇的,真要一屋子媳婦恐怕要吵翻天了,到時咱們倆可要包袱拎著先溜了,讓兒子去頭大。」想到房舍擠滿女人,一個老太爺、一個老太婆無處可躲的窘況,她揚高的嘴角久久降不下來。
他也嚇得一身汗呀!明明上一刻還在淮南王府里,怎麼突然間多出一對爹娘,听他倆的對話似是一般百姓,而他成了老夫妻的兒子?
他還在唐朝嗎?抑或是飄到別的朝代?他的曉曉是否平安月兌困,在兩人相約之處等候?
心里急得發愁的蕭墨竹只覺得被困住了,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耳朵听得見人的交談聲,身體能感覺到冷暖,熟悉的茶香味盡在鼻間,五感皆通並無阻塞,唯有身子動不了。
難道這是另一個楚天仰,供他魂魄停留的軀體,得靠另一名女子沖喜才能恢復?
不,他不相信命運會這般捉弄人,他要拚一拚看能否自行清醒,不能讓曉曉遭遇過的事再發生一次,即使不愛,他也辜負不起其他女子。
微微的汗滲出俊逸男子額頭,沒人曉得沉靜不語的他正在為自己的將來奮斗,意念堅定的想突破重重黑霧。
「日頭大了,該歇一會了吧!這件袍子明天再繡另一邊袖子,咱們哪兒這陣子還穿不著,你慢慢繡出千歲菊,別給累著了。」蕭敬天體貼地扶起妻子,替她揉按坐久發麻的小腿。
蕭家是殷實的人家,世代以茶為主業,種茶、制茶、買賣茶葉,祖上留下的基業是一座茶園,足以制出上萬斤春茶,供自家茶行銷售,獲利頗豐,而漸漸發展如今擁有的茶園、茶行均不只一處。
雖說是富有茶商,但和京城大戶比起來算是小康。
比起家產,為人稱道的是蕭家男子只娶一妻,不納妾也無通房,子闢雖少,可夫妻和樂,從沒听過有人薄待妻子,恩愛逾恆,少有爭執。
而蕭敬天對發妻的愛憐更是有目共睹,即使膝下只有一名形同廢人的兒子,但從未想過休妻男娶,或是另置外室,照樣愛若珍寶,給予無微不至的呵護。
「……不是……那……」他叫蕭墨竹,不是他們的兒子。
罷要起身的朱玉娘怔了一下,眼神微露疑惑,「夫君,你有沒有听見什麼聲音?」嗚嗚嗚的,好像幼貓叫聲。
「哪有什麼聲音,我看你是老骨頭耳朵也不靈光听錯了,要多動動呀,不要整天貪懶只想陪著兒子。」自從過世了以後,她將這個「兒子」視同寄托,每日不陪他說上一、兩個時辰就不安心。
「呿!你才一把老骨頭,我還健康得很,上山采茶你手腳還沒我俐落呢!」她年輕時是山上最美麗的采茶姑娘,一身采茶功夫沒人及得上她。
「好好好,是我說錯了,罰為夫的晚上替你洗腳。阿福,把少爺背進屋里,他都流汗了,別吹了風受涼。」安撫了妻子,蕭敬天沒忘了竹椅上的兒子。
「是的,老爺,老奴不會摔著少爺……」四十歲上下的精壯漢子才一蹲欲背起他家少爺,便感覺衫子似被扯了一下,他低頭一看,立即驚訝地瞪大眼,「老……老爺,少爺他……他……」
「老爺沒那麼老,不用結結巴巴的喊老老爺。」蕭敬天打趣著。
「不是老爺……呃!老奴是說老爺不是哎!老奴嘴笨,說不清楚。」蕭福越急越亂,舌頭打結,目前後連想說什麼都弄不清楚。
「慢慢說,不用急,老爺什麼都缺就是不缺耐性。」他自我調侃,好化解下人的緊張。
蕭福吸了口氣,眼楮盯著抓住衣衫的手。「少爺的手動了,他……」
「等等,你說什麼,少爺他怎麼了?」一向淡定的蕭敬天臉色一變,追問著。
「老爺你看,少爺他抓著我呢!」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情形,老天開眼了!
「什麼,誰抓著你……天……天哪!哪兒真的動了,他……他有知覺了……」朱玉娘驚喜得眼里噙滿淚,緊抓著丈夫手臂。
「……渴……」
「噢!他說話了,他說話了,我看見他唇蠕動了……」朱玉娘淚流滿面。菩薩、玉皇大帝,多謝你們又賜我一個兒子,老婆子不怕無人送終了。
同樣激動的蕭敬天頻點頭,眼中出現可疑淚光。「他好像說他渴了,阿福,快背進去,待會請個大夫來瞧瞧,秀兒呢?快拿參湯來,給少爺補補氣。」
宛如活死人似的蕭家少爺病重,只剩一口氣苟延殘喘著,平時像死人一樣動也不動,穿衣、淨身、吃食全由旁人照料,人雖活著卻猶如死了。
其實大家不抱希望,只等著他斷氣的一天,唯有蕭家夫婦相信他一定會醒來,買了三、四個僕佣就為了照顧他一人。
沒想到他非但沒死,如今還有清醒的跡象,還能將左手握成拳,大伙兒見了是既歡喜又慌張,手忙腳亂地將人背進屋內,讓他躺在特意請人做的竹床上。
大夫說,病人無法自行翻身,躺久了易生褥瘡,以竹子編成的床有縫隙,較為透氣,不易產生潰爛。
「水……」他的聲音怎麼這麼粗啞,喉嚨好干。
「好,不急,娘喂你喝水,你慢慢喝……」喝進去了,他听見她說的話。
「娘……」她不是他的娘親,她認錯人了。
一听他喊娘,朱玉娘熱淚盈眶,捂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是娘沒錯,我的乖兒,娘在這里。」
漆黑如墨的眼吃力地睜開,不太有神采的看向眼前晃動的人影,「我不是……不是瑯兒……」
「那你記得你是誰嗎?」較為冷靜的蕭敬天趨前一問,厚實手掌握住他稍嫌單薄的手。
「我墨竹,我姓蕭,蕭墨竹。」一說完他頓覺無力,喘了幾下才稍微恢復氣力。
蕭敬天一听,喜出望外。「哎呀!是本家,我也姓蕭,以我的年紀你當我兒子綽綽有余。」
「這里是……哪個國家?」由他們的服飾看來不好分辨,初唐、中唐、晚唐差距不大。
雖有疑問,蕭敬天仍耐心地回答,「大唐。」
「長安離這兒有多遠?」他隱約記得自己一直往西飄,某個十分強大的力量牽引著他。
「可遠了,坐馬車起碼要一個月。」大唐土地遼闊,平和鎮是西邊的小鎮,三面環山一面環湖,進出以行船居多,湖的東邊有條渠道流進大河。
「你知不知道準南王府的小王爺楚天仰?」剛清醒的蕭墨竹急著知曉一切,他想了解他有沒有錯過什麼。
「你是指前陣子墜馬,以前立了不少戰功的小王爺?你和他有交情?」難道他們救回來的是京里的達官貴人?
吁了口氣,他困難的搖搖頭。「有個朋友在王府當差,我擔心他有事。」
他沒說明這位朋友是名女子,是他心愛之人,他還理不清現況,尚不打算多說。
「我們可以替你打听,你安心的養足精神,別想太多,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我們是你的家人。」蕭敬天勸慰道,同時心想,雖然有些自私,可他希望,這男子能代替他早逝的獨子在此安居樂業,陪伴他們二老。
「瑯兒……」朱玉娘難掩喜悅,笑中含淚。
見妻子久久不能平復自己激動的情緒,蕭敬天輕摟著妻子肩頭,給予適度的撫慰。
「夫人,我不是你的兒子,抱歉。」看到她慈祥面容,他想到凡事只為兒子著想的親娘。
「喊……喊我一聲娘好嗎?我知道我的瑯兒已不在人世,可是我們撿到躺在林子里的你,你當我的兒子好不好?」她需要一個安慰,忘記獨子已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