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海咒情 第11頁

「喔。」她煞有介事地屈指算著,「大我十二歲耶!難怪你急著要成親。」

「急著?」他重復她的話,並且感到好笑,「是誰跟你說我急著要成親的?」

「宮玉姐姐啊!她說你們北國雖然人多地廣,但是姑娘卻沒有我們南國漂亮,所以你才會千里迢迢到南國來找妻子。」

「娶妻,漂亮不是一定的條件。」他若有所感地道。

天玉把一塊肉塞進嘴巴,心滿意足地嚼著,隨後又想起什麼,模糊地道︰

「可是你怎麼會這麼晚才想到要娶妻呢?以前我們隔壁的阿富哥十六歲就娶老婆,十七歲就當爹了;我娘也說,我十五歲就可以準備嫁人了,呵呵……」

蹦聲驟停,天慶深情款款地走到他面前行禮,並大膽地拋給他一個極挑逗的媚眼。

耶律熙無聲地笑笑。

這些有意的討好奉承,著實令他感到厭倦,還不如跟他旁邊這碗清水講話來得有趣。水嘛!透明、純淨,讓人一眼就可以望到底,不必疑心那里頭還藏著什麼別的心思。

「那你今年幾歲?」

「我?我十六歲。」

「已經十六歲啦,那準備好要嫁人了嗎?」

她將油油的手在身上胡亂擦著,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答︰

「我不嫁人,我爹……喔不,我父皇說希望我在他身邊陪他一輩子,既然他這樣說,那我就不能嫁人了。」

皇帝不知何時醒來,剛好听到這句話,感動得無以復加。

「哎呀!真是朕的乖女兒,朕所有的女兒里面,就只有你從來不向朕要求什麼,還願意陪朕一輩子,真是讓人窩心哪!來,女兒,咱倆來喝一杯!」

「好啊,父皇,我敬您!」

于是兩人開心地舉杯對飲起來。

「女兒啊,你知道嗎?父皇這一生最希望的就是當一個農夫,當農夫多好啊,只管把田給種好就成了,挨餓受凍都是自己的事,不用去擔心別人。可你看父皇現在這樣,大口喝酒大口吃菜,心里想的卻是南邊的水患紓解了沒有?北邊的旱災解決了沒有?表面做的跟心里想的完全都不一樣,當帝王就注定了永遠都不能滿足于現狀,多苦啊!還是你好,一塊雞腿就能滿足你,這才是人生啊!」

耶律熙在一旁听得仔細,為南國有這麼一個心無大志的皇帝感到悲哀,也為身為皇帝,卻沒有基本的滿足感到無奈。

這段話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長年東征西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還是為了成就別人的光榮?

他有過這樣的時刻嗎?僅僅因為一頓豐盛的食物就感到無比的滿足。

回想起來,財富與土地的增加只是造成他更大的空虛感。當一個人不再執著于無止境的追求時,忽然會想回歸最基本的滿足點,父親之所以想要抱孫子是一種,南國皇帝之所以想要當農夫也是一種,他在剎那間忽然能夠了解他們兩個老人的心情。

所以為什麼南國皇帝會特別寵愛這個女兒,自己又為什麼會覺得跟她說話很舒服,原因就在于他們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渴望擁有的單純,希望同她一樣,只要一點點小小的滿足,就能帶來無上的快樂。

現場忽然出現奇怪的沉靜,似乎所有的言語都在同一時間被某一種力量吸走。

天羽公主自遠方緩緩走來,行進的姿態搖擺生姿,極端惹人遐思。面罩輕紗,露出一雙明亮倍于他人的眼上對細眉上勾,眉尾處分叉如燕尾,眼窩則問著金粉的光澤;她飽滿的額上畫著紅牛角花鈿,神秘而張狂,青春早熟的胴體,在大袖透明衫的掩映下若隱若現,成功地奪走所有人的目光。

天羽一雙秋水明眸鎖定耶律熙,直直來到他面前,柳腰一屈,盈盈拜倒。

「耶律太子,這是我從一個波斯舞者那兒學來的舞,希望您會喜歡。」

耶律熙的目光在看著那雙似曾相識的眼楮時,再度變得幽遠痴迷,緊緊地盯著她,幾乎錯覺是已逝的玄玉借著天羽的身體來到他面前。

他的手微微顫抖著,身體甚至不由自主地繃緊。

皇後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這幾乎是天下男人見到曠世美女的共同表情,至此,她有了更加篤定的神情,她的天之驕女天羽,果然是大國王妃的命呵!

充滿異國情調的笛聲,魅惑般地響起,而比音樂更令人銷魂的是天羽的舞蹈,她水蛇般的腰肢,像沒有骨頭般柔軟地扭動,一雙白玉般皙潔的手高舉過頭,十指撩撥空氣般地扭轉再扭轉,企圖以目不暇給的手勢混亂耶律熙的心神。

她借著舞蹈來到耶律熙跟前,原本羞澀的雙眼忽然涌現萬種風情,勾魂攝魄地在耶律熙的身上打轉;有時是眼,有時是唇,有時會突然下移,在他分開的兩膝間游移,無言的。

耶律熙心如火撩,目光隨著她的挑逗而發熱。

一個旋轉,她捱近耶律熙,左手在上,右手平伸,五指柔軟翻轉,對他發出邀主同。

耶律熙不由自主地走下台階,將自己的手交給她。

天羽綻開無比嬌媚的笑,順勢將自己投入他懷中,撕去面紗,讓舉世無雙的面容完整呈現在他眼前。

在他懷中的身體仍在舞動,半張合的眼滿含春意,一手勾住他的頸子,一手貼——上他的胸膛,一寸寸將他的頭往下壓,在幾乎靠近她的唇瓣時,音樂戛然而止。

音樂已經停止了,他們仍然維持這樣的姿勢,天羽在他懷里喘息,幽深的滲出細汗,隨呼吸一上一下,若有似無地觸著他緊繃的胸膛。

耶律熙無法言語,完全陷入天羽刻意營造的魅惑氛圍中。

他的手摟著她的腰肢,感受著她的顫動,他的胸膛貼著她的,狂亂的心跳聲已分不清究竟是誰的,她的呼吸、她的氣息,無一不在喚醒他塵封的記憶,那一刻,他確實陷入迷亂中了。

天羽的巧思,猝不及防地讓他重觸許久未近的女人香,盡避理智一再提醒他,斯人已遠,但眼前如出一轍的輪廓,仍然成功地迷惑了他的心智。

六年了……這六年來,他如槁木死灰、行尸走肉般地活著,他無數次在玄玉的陵前祈禱,希望她能入夢來,寬慰自己寂寞的心靈。

如今,竟似幻夢成真,玄玉以不同的形式復活,俏生生地在自己眼前,一如初見當時嬌羞的美麗。

「玄玉……」

一刻也好,就讓他重溫當時夢一般的戀情,緊緊地擁住心愛之人的嬌軀吧……

第五章

就在耶律熙的雙手逐漸收緊時,一道唐突得近乎失禮的噴嚏聲傳來,再度將天羽精心營造的氣氛打亂。

她的身體立刻被扶正,耶律熙明顯僵硬的肌肉顯示他已經成功地自她營造的氛圍中月兌離,而像是憎惡剛才的迷亂般,他原本就沒什麼感情的聲音變得更加冷漠。

「你的舞跳得很好。」

這制約式的客套話,無疑是在暗示著自己與前六位公主的表演,在他心中都是同樣的地位,也可說是同樣的無關緊要。

耶律熙走回座位,把他應該給天羽的笑容給了天玉。

「謝謝你的噴嚏。」他輕聲道。

「啊?」

天羽憤怒地扭頭凝視那個仿佛故意要與她作對的人——正用食指摩擦鼻翼的天玉。她的目光像一把利劍,說不出有多麼的怨恨。

天玉同時感到兩道殺人目光的夾擊,一道來自天羽,一道來自皇後。

皇帝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掠過他,直往天玉身上投射過去的敵意,于是他也裝模作樣地打了一個噴嚏,打完還自我解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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