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口氣讓我想起以前的老師。」雷鈞的嘴角隱現出一抹淡笑。「他向來以教化我為他的終生職志。」
「看來他並沒有做得很徹底。」郁曦晨誠實地說道,否則雷鈞也不會變成角頭老大。
「錯了!就是因為他的關系,我當下就決定成立一個不用暴力解決問題的黑道組織……」雷鈞微笑道。「雖然有時仍會事與願違。」
成立一個不暴力的黑道組織?這算哪門子的志願!
「我真替你的老師感到難過。」曦晨深感同情。她猜他以前在寫作文題目『我的志願』時——八成也和『黑道大哥』月兌離不了關系。
「你該替我感到難過才對,因為,我才是那個被逼迫的人!」雷鈞討賞似地說道。「我還記得他企圖拿很多所謂的『史學名著』給我看,其中還包括外國作品,老天,簡直要我的命。」現在想起來他還覺得恐怖。
「文學名著可以修心養性,多看無妨。」她想她可以體會那位老師的苦心。
「修心養性?」雷鈞挑高了眉,一臉見鬼似地表情。「我看只會讓人短命吧!像寫羅蜜歐的那個叫什麼來著……」
「莎士比亞。」
「對,就是他!老不讓劇中人物好好講話。」
「有嗎?」
「他寫的人物就是喜歡羅哩叭嗦講一堆言不及義,又讓人模不到重點的話。」雷鈞翻了翻白眼道︰「我看八成是老師怕我老是結黨打架,所以才故意拿這種『鉅著』給我看,想乘機多殺死一些我的腦細胞,好讓我沒腦筋做壞事。」
「听你胡扯!」見雷鈞一臉促狹,曦晨忍不住笑了出來。
雖然莎士比亞的書確實咬文嚼字了點,但經雷鈞這麼一形容,好像莎翁他是個專門摧殘人類的殺手似的。
「真難得。」
「什麼?」
「真難得看你笑,你已經擺了好幾天的臉色給我看了。」雷鈞以十分『異樣』的眼神直盯著她因笑容而散發光彩的雙眸。
「我才沒有擺臉色給你看,只是沒有笑而已。」她低下頭,隨手翻著小說。
「一樣的道理。」雷鈞閑適地往床頭一靠道︰「依我看,你一定也是拜倒在莎士比亞作品底下的痴情女子吧!喜歡主角優美的說話方式和偉大的愛情。」
「偉大的愛情確實是滿吸引人的。」曦晨偏著頭,露出一抹淺笑。「畢竟,每個女孩子都希望擁有一段轟轟烈烈、刻骨銘心的愛情。」
「看不出你還有浪漫的一面。」雷鈞壞壞地扯動嘴角,調侃道。她給他的感覺向來很理智。
察覺到他炙人的目光,曦晨有些不自在地說︰「當然啦,現實生活中很難找到這樣的愛情。」至少他說話一點都不優美,而且常常激怒她。
「所謂轟轟烈烈、刻骨銘心的愛情,通常都是以悲劇收場,你覺得這樣很好嗎?」雷鈞問,在他印象里,多膾炙人口的愛情電影,男女主角最後都沒有結合。
听他這麼一說,曦晨抬眼看他,突然問道︰「我猜——你一定不會像羅蜜歐那樣為茱麗葉殉情,對不對?」
「當然不會,太愚蠢了!」好結實的一個釘子。
「那是一種深情的表現,怎麼能說是蠢呢?」曦晨反駁道。雖然她自己也不喜歡看悲劇性的故事,但,不知為何,她就是在意他的觀點。「換作是你,你會怎麼做?」她問。
「不一定,那得看茱麗葉的魅力而定。」雷鈞煞有介事地模著下巴,認真思考著。
「什麼樣的魅力?」
「如果長得美,我就拐她一起私奔……」
曦晨啼笑皆非。「那——長得丑呢?」
「很簡單,直接讓給馬文才就行了,我是不會計較的。」他開玩笑道。
「馬文才是『梁山伯與祝英台』里的人物耶!」她憋笑著糾正他。
「差不多。」雷鈞聳聳肩。「反正都是一場烏龍悲劇。」
真是,古今中外兩大最著名的愛情劇,竟然都被他說成『烏龍悲劇』,她真替這兩部『鉅著」的作者感到可憐。
不過,值得欣慰的一點是——至少這證明了他還看過幾本『像樣』的書。
這對『看起來』好勇斗狠、又『聲稱』不愛看書的雷鈞而言,好歹也算是一種成就了,郁曦晨思忖著,靠向沙發,準備再度看她的小說。
「那麼——你手上拿的又是哪位大師的名著?」他的語氣調侃味十足。
「茱麗.嘉伍德的『守護天使』。」她答,順勢秀出小說封面給他瞧了一眼。
「『助力假我的?』」他挑眉。「沒听過!」
她瞄了他一眼。「你當然沒听過,因為她寫的是愛情小說。」
「愛情小說?」他看著畫有一男一女共同騎馬的小說封面,雙眉揚得更高了。
「依我看……比較像是小說,而且這個女主角的胸部晝得不好……」
「看封面不準的!」她急切地抗議道,耳頰泛紅。「這種翻譯小說,雖然有些情節……比較符合『外國民情』,但是,其實它的劇情結構還算相當完整精彩。」
「符合『外國民情』,嗯?」他的表情曖昧。「听起來好像不錯。」
曦晨當然知道他腦袋里在想些什麼——男人就是這樣,滿腦子思想。
最後,她決定假裝忽略他的反應,逕自道︰「除了劇情之外,她描寫的男主角也很不錯,不但驍勇善戰,更是溫柔忠誠……」
「我知道,就是現實生活中很難出現的那種類型。」雷鈞懶洋洋地潑她一盆冷水,他甚至還夸張地打了個大呵欠。
「總會有的。」她蹙著眉頭,不甘示弱地回了句,隨即低下頭看小說,不再理會他。
她一定是某根筋不對勁了,才會在這里和一個大男人——而且是一個黑道大哥討論『愛情小說』。
雷鈞好玩地看著『專心』埋首于小說世界里的曦晨,心中更確定一點——盡避她平常口齒伶俐,可以舉一反十地將眾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阿雄,但是,一旦踫上令她感到困窘的話題時,她立刻就會兩耳燒紅,接著開始變得詞窮……沒一次例外!
不過,說實在的,她微慍、有些不好意思又試圖故作鎮定的怪模樣,還真是理智中帶點傻氣——滿可愛的;而他也不得不承認——他越來越喜歡和她說話。
「那堆密密麻麻的文字真那麼好看嗎?」雷鈞開口問道,硬是拉回她對他的注意力。
「沒辦法,當看護以來養成的習慣——以小說打發無聊的午後。」她淡淡說道,眼楮仍然沒有離開書頁。「因為不是每個病人都像你一樣——不睡午覺。」
言下之意,就是催促他多休息的意思。
殊料,雷鈞聞言心頭反而竄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覺。他想起她以前一定也像照顧他一樣,照顧過許多男病人。不由得,他心里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你——當看護多久了?之前照顧過幾個病人?」他霸道地問道。
「不久,總共才照顧過十八位病人而已。」曦晨抬眼看他,絲毫沒有發覺他語氣的改變,仍然誠實地說︰「你是第十九個,也是最浪費名額的一個。」
「浪費什麼名額?」
「我本來打算在第十八位病人出院之後,好好放個長假,休息一陣子……會答應來照顧你,純粹不在我的計劃之中,所以,你浪費了我一個名額……」
「你沒事替自己『設限』做什麼?」
「因為我女乃女乃老是替我物色相親對象,所以我已經答應她只要我照顧滿二十位病人之後,就听她的話去相親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