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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冷的夜,沒有月光,悶悶地下起雨。
從下午嫣兒替月靈診過脈之後,狂劍什麼話也沒說,對她的照顧雖然依舊,可是他的眼神黯淡,像是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月靈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著,她的腦海里一直浮現狂劍的臉。過了半晌,她毅然下床,決定去找狂劍。如果沒見到他,她今天晚上肯定會睡不著。
逍遙山莊里招待貴賓的客房分成男、女兩邊,中間以一座山水庭園分開,從這頭到那頭必須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月靈才走到一半,就听見一道道舞劍聲由庭園里傳來,她腳步一頓,轉而彎進庭園。
是狂劍。
他的身形在空中與地面之間翻滾、躍騰,而銀劍隨著他的動作起伏,在水面上劃出一道道激烈的水痕。雨持續往地面落下,劍濺起湖面的水花向上噴躍。銀色的劍光與水花交織成一幕幕激烈的水舞,水滴與水滴互相拍擊發出巨大的聲響;然而在這雨夜,任何水聲都會被誤認為只是下雨聲。
看著他灰色的修長身影,看見雨水落到他身上時形成的水色光影,看著他不斷舞弄激昂卻又流暢的劍式……仿佛一停下來,他就會崩潰;又仿佛不斷舞著,就可以卸去內心里的悲愴,遺忘所有的不快樂與痛苦。在大雨中,他不停、不停地穿梭,劍式從有招到無招,銀劍始終隨他的心意而動,然而這樣並沒有令他比較好受,他的劍式愈來愈激昂,也愈來愈狂恣。
月靈注視著,銀劍穿梭在雨水之中,又刺進湖水底,像刺進她的心頭,讓她猛然一陣劇痛。喔,老天、老天……她怎麼會沒有看出來?
他表面的平靜不代表真正的平靜,他只是在等,希望有一天她會突然記起來……他是誰。他一路強忍心傷,冀望到逍遙山莊後,嫣兒能夠治好她,然而嫣兒的一席話卻讓他的希望完全破滅。縱使她能恢復記憶,也是在不可知的未來,而他的耐心只到這里。
他無法再忍受她不記得他的事實,當自己的心再也承受不住,只有選擇狂亂地發泄,在大雨之中完全忘我地將悲憤卸進雨水里。狂劍愛她!而且用情至深。
她怎麼會忽略?怎麼會沒有看出來?
如果他不是真的在意她,不會時時刻刻留心她的一舉一動,不會在她脆弱的時候,每每出現在她身邊安慰著。狂劍的性格激烈又孤傲,他不會把愛不愛放在嘴邊,只會以行為表示,將所有的注意力全擺在心愛的人身上。昨夜在客棧里,她應該就知道,狂劍的冷漠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因為如果太接近,他將會忍不住佔有她。因為她失去記憶,所以狂劍停下了;因為她失去記憶,他不要讓他的愛變成一種侵略,他或許不在乎雙手沾滿血腥,卻絕對不會傷害她!月靈心痛得想哭。
什麼樣的人會對她愛逾生命、視她重逾己身?
狂劍、狂劍……
「夠了,狂劍,停下來。」月靈驀然大喊,然後不顧一切地沖進大雨里,奔向他,緊緊地抱住他。「狂劍,不要再傷心了,停下來、停下來……」她哽著聲音大叫。
在大雨中舞劍是多麼危險的事?萬一引來雷電,他還有命嗎?
在她抱住他的一剎那,狂劍及時停下,否則破空的劍氣一定會傷到她。當他的身形一停,銀劍也隨之停下,筆直落入水中。狂劍沒有空去理會銀劍,他反身抱住月靈就往屋檐下躲。
「你跑出來做什麼?」他低吼出聲,大雨把他們兩個人都淋濕了。
「你在那里。」她抬起頭,濕透的臉上分不清楚是淚痕還是雨水。
「你哭了。」他又吼,清楚地看見她紅紅的眼眶。
「我……我沒有……」月靈立刻低下頭想擦去淚痕,可是他不讓她遮掩,抬高她的臉替她抹去淚痕的同時,他也瞪著她。「為什麼不睡覺?」他質問。
「我……我睡不著。」
「睡不著也不必跑來淋雨,你想著涼是不是?」
他又在吼她了。
「我想見你。」淚被擦掉,她朝他露出一抹怯怯的笑容。「而且你也在大雨里。」
「這點雨根本不算什麼!」
「小聲一點。」月靈低聲地提醒,身體靠著他的身體。「你這麼大聲,會把所有人都吵醒的。」狂劍閉了下眼,重重地抱著月靈。
「下次別選在我練劍的時候突然出現。」
「為什麼?」她抬眼。
「我會傷了你。」
「你不會。」她微笑著搖搖頭。
狂劍盯著那抹笑。「月靈,為什麼你會忘了我?」
他似是自問,將臉埋在她頸窩,語氣里充滿痛苦。
月靈伸手抱著他,讓兩人之間緊貼得沒一絲空隙。
他少有的脆弱讓她更加心疼,他的喜悲屢屢傳達進她心中,就算她現在還沒有想起他,她也已經對他動心了。一開始被他抓來,她太急于去害怕他、拒絕他,一直都沒發現,當她難過的時候,其實他比她更難過。
「狂劍,不要因為我而難過,雖然我忘記了你,可是我沒有錯過你。你在迎親途中把我劫走,其實我很慶幸,因為我並不是真的想嫁給平王爺,只是義父這麼說,我沒有反對的理由。」她終于坦誠心里的想法。
「如果你真的嫁給他,我會不惜殺了所有與平王府有關的人,直到我的生命消失為止。」他不是威脅,只是陳述事實。
月靈沒有害怕,反而輕輕笑了出來。
「那麼,幸好我沒有真的嫁給平王爺。」她不認為自己會喜歡看到狂劍殺了那麼多人。
「你這是在承認,你還是愛著我嗎?」他的呼吸吹拂在她耳畔,竟有些微的顫抖。
月靈紅了臉,輕輕地、老實地點頭。「是。不論過去我有沒有對你動心,現在的月靈只想留在你身邊。」她不是什麼都感覺不到,同樣寫著深情的眼,狂劍讓她心安、想依賴,平王爺卻只讓她想逃開。這項事實已經足夠證明一切了。
「說出來,」他的聲音里帶著催促。「你愛我。」
月靈望著他,知道一說出來,她就沒有後侮的余地,可是她不想騙自己,也不要他痛苦。她深深地望著他,唇瓣慢慢張動,「我愛你。」
狂劍一窒,然後揚起一抹傲然自得的笑容。「你永遠都屬于我。」他低頭溫柔吻住她。「記得你說過這句話。明天我們就離開這里。」
「要去哪里?」她緊偎著他。
「去找一個人,也許他可以幫你恢復記憶。」
「還有人比嫣兒更懂得醫術嗎?」
「他不懂醫術,可是他跟你從小一起長大,很關心你,也許看到他,你會想起一些事。」
「那是誰?」她好奇地問。
「熾烈。」無論如何,他都要她恢復記憶。
第七章
熾烈?她的大哥?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狂劍沒有浪費時間多解釋,兩人身上還濕答答的,他堅持陪她回房,監視她洗完澡、換上干淨的衣服,他才弄干自己。然後以怕她生病發燒為由,硬是抱著她賴在床頭,她知道自己睡著了,卻不知道他有沒有睡。在他懷里,她一向都能安眠。
但不管狂劍有沒有休息,他都在隔天一大早整理好兩人的衣物,神情平靜得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然後向燕無痕道謝及告辭。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月靈把嫣兒拉到一旁去說話。
「怎麼了?」嫣兒問。
確定她們的談話不會被狂劍听見,月靈才開口,「嫣兒,你有辦法配藥化去失心散對不對?」
「我是可以。」嫣兒點點頭。
「那你能不能將藥或者藥方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