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岸請君回頭望 第10頁

這同年任職右文殿修撰,是為從六品,家中有一子一女,長子今年不過十六卻已是舉人了,性情穩重不過不失。

換作是往常,這樣的女婿人選對于安侍郎來說,還得好好考究一番。

可今時不同往日,無論如何他都得趕在選秀之前,趁早把女兒的婚事決定下來。

他和那位交好的同年推杯換盞相談甚歡,席上彼此言語試探,心下各自滿意,臨離席前,安侍郎拱手真誠道︰「趙兄,往後小女便有勞貴府照拂了。」

「安弟,你也太客氣了,小兒能有幸得此金玉良緣,是我趙家上下幸事才對。」趙大人滿心歡喜,懇切地道︰「愚兄立時好好挑選蚌吉日,請親家太太黃夫人到府上代為求親交換庚帖。」

安侍郎松了口氣,含笑告辭,這才上了馬車。

他一回安府,立刻回主院跟妻子說了這個好消息,卻沒想到徐氏炸了起來。

「妾身不同意!」徐氏嬌美卻蒼白的臉龐憤怒地扭曲了,氣急敗壞高喊。

「那趙家兒不過區區一舉子,無才無貌無權,如何配得上我魚姊兒?」

安侍郎自然知道妻子出身侯府這錦繡富貴窩,向來心高氣傲,可如今……局勢迫人,武定侯府通今閉門守孝,武定侯父子皆交卸了職位,于朝政影響力大減,雖說和祿郡王府郡主訂下百日熱孝成親,可面上添光的卻是素來和妻子不對盤的武定侯夫人。

「夫人,」他心頭本也有一口郁悶火氣,可看著憔悴的妻子,又心下一軟。「皇上有意選秀,咱們魚姊兒無論如何都不能蹚這淌渾水,趙家大兒雖然才名不顯,卻是個敦厚有為的……」

徐氏猛地抓住了丈夫的手掌,眸中異光大盛。「皇上要選秀?」

安侍郎心中警鐘大作,聲音冷了下來,隱含告誡。「夫人,咱們女兒性情靈秀良善,日後做個家宅主母是游刃有余,我只想她一生平安和樂,無風無浪無災無憂,夫人你不是也這樣期望的嗎?」

徐氏眼眶紅了,隱隱癲狂諷刺地笑了起來。「我以前都想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為何我那好大嫂敢瞧不起我這個出嫁女,甚至連我的女兒在她眼中一文不值,不就是因為我夫家官輕位卑出身低嗎?」

安侍郎眸底閃過一抹痛色,手腳發涼,輕聲道︰「夫人,為夫知道你傷心過甚,亂了心神,你不是有意這樣說的。」

徐氏高高昂起頭來,目光令他遍體生寒。「不,這便是我的真心話!那個女人出身還不如我,卻因嫁了我大哥就能把我踩在腳下,這樣的羞辱輕蔑,正是因為我沒能嫁個貴婿——所以我絕不讓我的女兒重蹈覆轍,再嘗到和我相同的苦頭!」

安侍郎深深盯視著她,彷佛面前不是自己恩愛相依多年的妻子,而是個陌生人……

他心口酸澀難言,半晌後,緩緩起身,低聲道︰「女兒的事自有我來料理,夫人只管好好養病,莫再叫為夫和魚姊兒日夜擔憂了。」

「趙家的親事我不同意,我是魚姊兒的親娘,她的婚嫁自有我來張羅。」

徐氏強硬地道,「老爺,自古男主外女主內,老爺還是不要越俎代庖了。」

「我才是一家之主!」他一急,霍然起身,「女兒的幸福我說了算!」

「老爺是想跟我撕破臉了?」徐氏破罐子破摔,尖聲道︰「好,好……那你就是逼妾身在趙家來提親之時,當眾給趙家難看了?」

「你——你——不可理喻!」安侍郎氣急跺足,幾乎落淚。「夫人,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徐氏冷笑。「你怎麼說都行,可魚姊兒是我的心肝肉兒,我定要她好好為我這個娘親出一口氣……眼見皇上選秀這樣一條青雲路,我就是拼著老命也要把我的魚姊兒送上去!」

安侍郎已經听不下去了,當場大怒甩袖而去。

徐氏對著丈夫的背影又哭又笑,咬牙切齒喃喃自語道︰「別以為我娘不在了,你們人人就可以欺我……我還有我的魚姊兒,我嫡嫡親的女兒不會眼睜睜看著我落難的……」

稍後,安侍郎到安魚繡樓中只交代了兩件事——

「趙家會盡快挑選吉日前來提親交換庚帖。」

「你娘患了心疾,近日得靜養,我會安排人好好照顧她,待你出嫁了後,我再告假陪她出門散散心,松快松快。」

安魚凝視著眼眶泛紅,神情落寞的安侍郎,半晌後什麼也沒說,只是親手斜了杯熱熱的蔘茶遞給他。

「爹爹,天寒,您里外奔波,辛苦了。」

安侍郎心頭一暖,接過蔘茶飲盡,啞聲道︰「爹不辛苦。」

只要一家老小平安,便好。

然而安侍郎的一腔慈父心,卻在翌日後成了泡影……

乾元帝正式下詔,七日後,擇京城從五品以上官員家中十五至十七芳齡秀女入宮備選。

三日後便是魚姊兒及笄日,安侍郎原還想著搶這幾日的空漏趁機和趙家訂親,可沒想到趙家卻暗中傳來了一封信,信中是趙大人百般慚愧歉疚之詞,說是其夫人原來昔年已和世交夫人為兒女訂下女圭女圭親,不過礙于兩個孩子都小,沒把親事對外公布罷了。

隨信而來的還有趙大人附上的一張店鋪契紙,以示賠罪致歉。

安侍郎氣得險些當場撕毀那信與契紙,最終忍下了,卻是提筆洋洋灑灑寫了封信回去,那張店鋪契紙也夾帶而回。

安魚知道此事後,心中暗暗嘆息,幾番思慮後,親自去勸了父親。

「世上之事,俱離不了『趨吉避凶』四字,趙大人想必亦作如是想,爹爹無須為了此事氣壞身子。既然聖命難違,女兒就去宮中走上這麼一遭,待落選回家,爹爹將來再替女兒找個好人家便是了。」

安侍郎看著目光清澈鐘靈毓秀的女兒,不禁悲從中來。「魚姊兒……」她溫柔一笑,「爹,莫擔憂,想入選君側難,可要想落選,那就容易多多了。」

如何才能討好、或是得罪後宮那些老嬤嬤尚宮,宮中林林總總這些老一套兒,她也知之甚詳。

也罷,就當再舊地重游一回,和前世做個追悼吧!

第3章(2)

樂正婥在知道乾元帝允了選秀,並且這一批秀女家人子已然進了皇宮外宮的容巷之後,立時在長樂宮里狠狠地砸了那只向來愛不釋手的青花瓷茶碗!

皇上……皇上這是厭了她嗎?

她清麗月兌俗宛若仙子的臉龐此刻盛滿憤怒與驚慌,還有怎麼也克制不住的深深憤怨……身子顫抖,照兒忙扶住了。

「皇上怎能這樣待我?」她氣得掉淚,朱唇咬得緊緊。「本宮這些年竟然熬成了個笑話!」

特意進宮的樂正夫人心疼地看著女兒,「娘娘。您也別太心焦了,想來皇上也只是礙于祖制,禁不起百官大臣們輪番進奏,這才下旨選秀,走個過場堵一堵那些人的嘴……您想,皇上這幾年幾乎獨寵于您,後宮之中也唯有您能為皇上誕下皇嗣,這不就足以證明,皇上心中只有您一個嗎?」

樂正婥玉臉陰沉不定,柳眉蹙得緊緊,內心掙扎而煩躁。「娘不知,那良河日前已經告老出宮了。」

樂正夫人一愣。「皇上御前內侍大統監的那位良公公?」

「不是他還有誰?」她心煩意亂地一拂大袖,跌坐榻上,神情陰郁,微微咬牙。「雖然對外說法是良河年老體衰風濕骨痛,親自向皇上請求告老出的宮,可本宮命人打探過了,良河那佷子在接到良河後便急匆匆出京歸鄉……這個中定有玄機,本宮猜想定是良河有什麼事惹怒了皇上,否則何至于此?」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