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驪姬「招蜂引蝶」事件至今已經四個月了,隱約有謠言流傳是世子調戲庶母,才引起獻公不悅。
「可是,說什麼我也不相信申生會做出這等事來!」真君流淚道。
身懷六甲的花琉臉色蒼白,被軟禁在綺霞閣中的她不顧一切地向焰璃求情。
「姊姊!請你高抬貴手,放了他吧!」花琉哀哀哭泣。「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所有的罪衍就由我一人承擔吧!」
寶冠花發,如天仙下凡的焰璃綻放艷麗的微笑,像個精致絕倫的假面具,顯現不出一絲情感波動。
「你在說些什麼?」她好整以暇地問。
「世子他……他不是那種人!都是我,都是我的錯!」花疏嗚咽道。
「你太累了,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焰璃喝了一口茶,神情冷淡至極。「來人,送少姬回綺霞閣休息。」
「不!姊姊,求你大發慈悲!求求你!」花琉匍匐在焰璃腳邊,「你……一向是最疼愛花琉的姊姊……」
焰璃別過頭,不予理會。
什麼都是假的!姊妹之情、父母之愛都是騙人的!在這世上,只有自己才重要!她的心糾結成一團,為了驪族,她所犧牲的已經夠多了,從今以後,她只願為自己而活!
被宮女強行挾持回到綺霞閣的花琉心裂成千萬碎片,在深沉夜色中,她踡縮成一團,淚,終究還是流干。
她真的好想死!
初秋的西風蕭條冷清,就像她絕望的心境。
骯中的胎兒猶不知人世險惡,兀自輕踢著母親的肚子。
花琉閉上雙眼,撫摩著微微震動的肚皮,在悲傷中強打起精神。無論如何,她都要守護住愛人的骨血。
十八歲的花琉在一夕之間成長。
嚴寒的隆冬中,花琉的陣痛在午後開始,宮中上下為著少姬的生產而人仰馬翻。
時間不停地流逝,由年至晚又過了,夜,曙光已現︰少姬女乃掙扎在生死邊緣胎位不正。
難產!
不祥的預感浮現眾人心頭,接到通知的焰璃怔忡半晌才由嘴中迸出一句︰「知道了!」
躊躇再三,她告訴侍女︰「妹妹正在受苦,我不忍看,還是偏勞真君大人吧!」
辰時,花琉終于誕下麟兒,松了口氣的官人連忙來緯雲台報喜。
「恭喜國君、國母,少姬生了個白白胖胖的男女圭女圭!奚齊公子添了一位弟弟!」
手中正抱著三歲的奚齊在逗弄的管獻公微微一笑說︰「平安就好。」
他並無意去探看明知不是自己骨肉的初生兒。
不知情的賈君懷抱著襁褓來到獻公面前,微笑地獻寶,「這嬰兒的五官肖似大王。」
看著酣睡的清秀嬰兒,獻公心念一動,畢竟是租孫天性,他不自覺地點頭,心中有些迷惑。
「請大王為他命名。」真君探詢。
晉獻公苦苦思索,「就叫他……卓子吧!」
冬雪、春桃、夏荷……深宮中的季節更替是一幅幅圖畫。
花琉的天真爛漫像暈花般凋謝,深宮的歲月令她成熟沉靜,外界的風花雪月與她無關,她是被軟禁在富貴生活中的囚犯。
四年了,車子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看著孩子一日一日長大,肖似生父的臉龐往往今花琉悲喜交集。
遠派到曲沃、蒲、用的三位公子居然從未被獻公召回緯都,就這樣千山萬水相隔,只有靠著遣使往來傳遞軍情。
申……花琉在心中低語,你甚至看不到孩子蹣跚學步的模樣,听不見孩子牙牙學語的稚女敕聲音,也觸模不到他白胖渾圓的小手腕……踏碎枯葉的聲響引起花琉的注意,她轉身看見紫袍金冠的晉獻公一人走來,身旁並沒有隨侍的衛兵,也沒有姊姊的耳目。
晉獻公作勢阻止了她曲身行禮的舉動,出乎花琉意料之外的和悅。
「好像很久沒有和你說話了,小丫頭。」慈藹的語氣中有一絲蒼涼。
遣走了三個杰出的好兒子,晉獻公只是一個寂寞的老人,唯一的慰藉只有貌美聰慧的驪姬。
內斂沉郁、一派從容的氣質令晉獻公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花琉不是那種敗德失行的輕浮女子。
「帶罪之人不敢有辱尊目。」花琉恭謹地回答。
「造化弄人!」他嘆口氣,「最近不知為何,常常在夢中憶起往日,想起自己年少輕狂時的舊事……我老了。」
眼前的獻公令花琉想起闊別多年的父親……她想,拋棄了天倫之樂,才是獻公委頓孤寂的原因吧!
「……是想念三位公子吧?」花琉試探地問。
和花琉的閑談奇妙地解開了獻公的心結,思子心切又放不下自尊的他決定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翌日,晉獻公派遣三位使者分別傳諭三位公子回京。
文武百官中,有人額手稱慶,也有人心懷不滿。
「改立奚齊為東宮的大計已經快完成了,偏又變生腋肘!」
「得請驪姬夫人再費心思了。」梁五陰惻惻地說。
久違了!申生難抑激動,國都的繁華依舊,卻人事已非。
再見到伊人時,他該說些什麼?
蒼天捉弄,使得花琉被父親納為新寵,父子親情也蒙上陰影︰既失孝悌又負人倫,他不禁自責。
朝觀獻公之後,申生拜見了真君,也接受了焰璃以國母身分所款待的家宴。
在焰璃嬌艷如花的笑靨下,是毒蛇的利牙。
盡歡而散的夜宴後,焰璃帶淚投訴︰「申生無德,以口舌欺我,侮辱了君父,惡言惡語不堪復述。」
在獻公逼問之下,她說出了宮中最忌諱的往事。「世子說陛下您年事已高,賤妾芳華正盛,不知往後終身要托付予誰︰又說他的生母原本是祖父的小妾,與陛下您私通款曲,子襲文風,將來賤妾少不得還是歸他所有。」
與齊姜的一段不倫之戀一直是晉獻公所忌諱的丑行,加上焰璃說得有枝有葉、情詞懇切,更今他老羞成怒。
來不及細辯真偽,在第三天早上,世子申生就被遣回曲沃,心有未甘的晉獻公更派遣密使,陰求申生的罪名。
內有驪姬,外有候臣,獻公的理智被烏雲所蒙蔽,羞惡之心斬斷了父子情誼。
不過四日,緯都派來一位使者告知申生︰「國君傳諭,「夜夢齊姜夫人訴日︰饑苦無食」,請世子在曲沃祭拜夫人。」
不疑有他的申生設饗祭母,依禮送酒昨給獻公,落在驪姬的手中卻成為奪命武器。
驪姬將酒昨獻上,獻公取杯欲飲時,她含笑阻止道︰「酒食從宮外來,或許有什麼不干淨,還是先試一下吧!」
獻公略一思索後說︰「對!牽狗來!」
在宮女、內侍的眼前,吃下肉片的獵狗突然哀嚎打滾,暴斃在獻公腳邊。
令人窒息的恐怖景象讓膽小的丫頭發出驚叫聲,獻公震撼忘言,半晌才如夢初醒。
驪姬失聲道︰「我不敢相信……昨肉有毒!」
再令人將酒灌人死囚口中,情況如出一轍,中毒的囚犯慘叫一聲,馬上七孔流血,死狀甚慘。
「天哪!」驪姬臉色慘白。「是妾誤君!太子設此毒計,是因妾而起,妾罪該萬死,請國君以此酒祚賜吾母子,以消太子之恨!」她哭倒在獻公懷中。
晉獻公的怒火如雷霆萬鈞,怨聲咆哮︰「來人!甭今日苦不誅殺逆子,誓不為人!」
晉國的天空風起雲涌,蓄謀已久的驪姬黨羽紛紛摩拳擦掌,準備改朝換代,安享榮華。
獻公令東關五為主將、梁五為副將,領軍聲討曲沃。
事出倉卒,宮中元老狐突諫止不及,只有派遣心月復星夜馳報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