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岸請君回頭望 第26頁

若非是這樣堅忍不拔殺伐決斷,他也不可能隱忍十四年,心思深沉手腕過人,迅速吸收攏絡各方勢力,最後一朝翻身穩坐皇位!

若說她的忍耐與百般維護,在他幼時是一柄溫暖的保護傘,稍稍為他遮風擋雪,不致叫他孤伶伶兒一人與全皇宮對抗。

而在他這東宮太子漸漸長成後,她便是他用來披在身上對外惑敵的最佳保護色,有一個懦弱柔順敦厚的太子妃在扯後腿,這太子還能厲害到哪里?又能致命危險到哪里?

于是就在眾人忽視甚至是藐視下,他逐漸茁壯成為一個英明睿智心性敏捷悍勇的帝王。

他,果然是天生就生來要做皇帝的。

「萸娘,你說呢?留或不留?」他似笑非笑,笑意溫情而繾綣,眸底的精光卻絲毫未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她毫不懷疑,只要自己搖了頭,這匹漂亮溫馴的胭脂小馬駒紅豆,就能立時被擊殺當場!

安魚心里滋味很復雜,有點難受,有點疲憊,可她卻不能怨他甚至是指責他嗜殺——因為他本意是希望送她這麼美麗的小紅馬,好叫她歡喜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悶悶地牽起了紅豆的韁繩,「紅豆,我們去散散步,順便幫你找點好吃的草料豆子什麼的。」

紅豆興奮地挨挨蹭蹭過來,樂顛顛兒立時跟著她走了。

嚴延眼楮亮了起來,滿心喜不自勝,都壓不住不自禁高高上揚的嘴角,也屁顛屁顛地跟上去了。

「等等朕,朕一起去!這里朕很熟啊!」

——這天午後,安魚騎著胭脂小馬駒紅豆,閉上眼,感覺到風獵獵撲面而來、自耳畔刮過……

微冷、清新又透著淡淡的青草大地,天高地闊的氣息。

這是她前世在後宮搏斗壓抑了十四五年,以及轉生至今數個月來,頭一次真正嘗到什麼叫舒坦自在、無拘無束。

她渾然未覺身後一直有個高大男人策馬亦步亦趨地緊緊保護跟隨著自己,神情欣慰歡喜,目光溫柔如水……

第7章(2)

「皇上帶她去煙蕩山騎馬了?」

樂正婥面色陰沉地佇立在御花園里,手中的雕金暖玉手爐剎那間燙得人

慌,她強忍住狠狠擲出去的沖動,深深吸口氣,「唔,本宮知道了。」

彬在她跟前的羽林衛副將肩頭一顫,有些緊張地壓低聲音道︰「娘娘,安婕妤周遭的防衛森嚴,除了有皇上的親衛明面護守外,恐怕暗處還有人,屬下不敢太過靠近,以免驚動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是。」

樂正婥目光低垂,遮住了一縷驚惶與妒恨。

這個安婕妤到底是哪里冒出來的?短短時日內就能把皇上迷得神魂顛倒,連煙蕩山都能容得她去了?

「娘娘,夫人來了。」燋兒由遠至近快步而來,附耳輕聲稟報了幾句。

「還有——」

樂正婥听完,神色變換,嘴角浮起了抹愉悅。「嗯,你明日便命人傳本宮懿旨,十日後請幾位誥命夫人進宮來請安。」

「奴婢遵令。」

「十日,也夠她們罰抄完百回《女誡》了。」她自言自語,心下大好,「走吧,回長樂宮,本宮可不能叫母親久等。」

「奴婢伺候您。」燋兒恭敬攙扶。

爆女太監嬤嬤浩浩蕩蕩簇擁著樂正貴妃去遠了,另一頭花牆後方,江淑妃閑閑地再度動筆,將面前小曇花案上未畫完的那朵芍藥描繪完,並在花枝添上了只黃雀……

當夜,嚴延死皮賴臉地硬央求安魚允他進披香殿共進晚膳,只差沒巴著長案死活不走了。

安魚攆不走人,又听他在那兒哀怨叨叨說自己連匹小馬駒都不如,說她都親手喂紅豆吃豆料,他堂堂一國之君竟然連口飯都撈不著——

「皇上,您何時學得如此無賴?」她又好氣又好笑,秀氣彎彎的眉毛打成了結,「您今年都貴庚了?」

嚴延凝視著嬌小嬌女敕的她,一時不禁「悲從中來」。「萸娘,你是不是嫌朕年紀大了?」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

「朕就知道你嫌朕比你老……」嚴延如果說剛剛是隨口這麼一說,可現在說著說著,還真把自己繞進去了,滿心滿懷深深的不是滋味起來。

安魚都給氣笑了,小臉一板。「皇上說什麼呢,你明明知道我可比你大了八歲——」

「可『現在』朕明明是比你大了八歲——」他苦惱又悶悶地道︰「你遲遲不肯接受朕,莫不是嫌朕老牛吃女敕草吧?」

真真是越說越不象話了,她被他鬧得頭疼,忍不住揚高了聲音喚道︰「楊公公,請皇上回殿用膳!」

「等等——」

可晚了,下一瞬楊海神出鬼沒地冒了出來,竄到皇帝跟前,一臉鐵面無情地拱手道︰「請皇上移駕回殿用膳,老奴親自服侍您走好!」

「楊海你——」

楊海老眼皮連撩都不撩一下,「皇上請!」

嚴延當然不是真怕了楊海這老東西,可他怕萬一問責傷了楊海,恐怕萸娘頭一個要跟自己翻臉……俊美臉龐神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只得悻悻然地對楊海做了個「給朕記住!」的手勢,然後怏怏地往外走,還不忘腳步蹭了又蹭,就是巴望著內殿那個狠心的小女人能大發慈悲,轉念間留他下來。

不過盼也是白盼,直到他出了披香殿大殿門,被楊海迫不及待地關門落栓隔絕在外,也等不來安魚的一聲「且慢!」

胡公公在殿外徘徊,一看到自家聖上那副熟悉的倒霉孩子的模樣,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硬著頭皮提著宮燈上前。

「皇上,您……用膳了嗎?」

「朕的樣子看起來像是用過膳了嗎?」他重重哼了一聲。

——糟,恰巧一腳捅進馬蜂窩了!

胡公公當下真想掮自己這張不會來事的臭嘴,這時也不免再度羨慕起自家干爹楊海的威風……做太監能做到這等規格,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回吧。」嚴延嘆了口氣,「今晚朕要吃豆子。」

「豆子?」胡公公懵了。

「對,朕要吃豆子,什麼大豆、綠豆、赤豆——」嚴延咬牙切齒,長臂揚高在空中握拳一揮。「讓御廚做一席全豆大宴來……朕就不信,朕今天偏吃不上豆子!」

……聖上喂,您老今兒個又是跟什麼耗上了?

胡公公只覺心好累,因為皇帝龍威太難捉模,底下人服侍起來有時候很絕望的呀!

而楊海成功驅逐……嗯,是恭送皇帝之後,凱旋歸來回到內殿,立刻老臉堆歡,眉開眼笑地道︰「娘娘,老奴今天把上好的靈芝全拿回披香殿進庫了,還先讓人細細炖了一砂鍋的靈芝烏雞湯,最是養人的,您用晚膳的時候可得多喝兩碗,就當給老奴點面子好不?」

安魚眼神溫暖而感動,歉然地道︰「又讓你費心了……不過往後萬萬不必再如此操勞,我現在身子雖弱,卻比以前好得多多了,不必用什麼大補之物,平時吃的新鮮菜蔬魚肉的就很好。」

「老奴自知娘娘您是勤省自苦慣的,可今時不同往日,有老奴在,還有老奴的徒子徒孫,是再不會讓您吃上半點子不舒心了。」

安魚自然知道楊海指的是當年她病後,貴妃在皇上跟前送了無數珍貴滋補吃食到未央宮,可背地里卻做了不少令人有苦難言的骯髒手段。

比如上好的碧玉粳米里,偏有混進一兩顆小砂礫,叫人一吃進嘴里硌個正著,可待吐出時,都成了粉末,也沒處說去……

諸如此例,舉不勝舉。

楊海那時一方面為她的重病操心得焦頭爛額,還得邊彈壓未央宮底下某些蠢蠢欲動、生出異心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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