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界看得見異象,那獸界能否看得見?
他好奇地等候著,等了很久很久,等到雪花紛紛揚揚地落滿他的黑發、肩頭。
終于,他看見夜空出現了蟹狀星雲,銀光閃閃,燦亮奪目,但只是短短的瞬間,很快就消失了。
他繼續等待,期待還能再看見異象,但異象沒有再出現,卻等到了一只白鴿從迷離雪霧中飛過來。
純種豹族的奔跑跳躍之速可以如疾風一般,若比奔跑,他這個混種豹人是絕對跑不贏的,不過混種豹人中雖然只有他一人可以穿梭蟲洞、來往人獸兩界,幾乎人人都有另一種特殊的能力,就是召喚蟲、魚、鳥族。
這種召喚能力是所有混種豹人打從一出生就嚴守的秘密,當純種豹族刻意壓迫他們、隔離他們時,他們彼此之間的聯系就全依賴蟲、魚、鳥族。
而白鴿通常被他們混種豹人召喚來傳遞彼此的消息。
西神把手伸向天空,讓白鴿停在他的手上。
「有什麼事嗎?」他輕輕問白鴿。
「黎月死了,壽命三十年五個月。」白鴿低聲說道。
西神愕住,凝望著白茫’茫的天地,寂然無語。
黎月是花豹族送尸房里的奴隸,也是混種豹人。
「所以,現在混種豹人只剩下五十三個了。」
西神仰頭閉目,無力地低嘆。
「不,還是五十四個。」白鴿說。
西神微怔。
「離波剛剛有孕了。」白鴿接著說。
「離波!」西神驚詫。
離波是皇宮中織衣房的奴隸,新王上已下令不許混種豹人誕育後代,會是誰敢讓離波受孕?
「讓離波受孕的是太子蒼穹。」白鴿說。
「太子蒼穹?!」西神大愕,驚喜萬分。「他是純種雲豹族,將來王位接替的唯一人選,沒想到離波竟然成功引誘到他了!看來新王上的命令也管不了他自己的兒子。」
「有話帶給離波嗎?」白鴿問。
「目前有誰知道離波有孕的事?」西神深思著。
「今晚所有混種豹人都知道了,不過太子尚未察覺。」
「萬一離波有孕的事被王族的人發覺了,恐怕離波會有危險。」他的雙眸忽而犀利起來。「必須先想辦法保護離波的安全。」
「你有什麼辦法?」
「等我好好想清楚,三日後你再來替我傳話。」
送走了白鴿,他獨自站立在房頂上沈思良久。
雪花如柳絮紛飛,他期望再看見的異象始終沒有出現了。
從房頂上躍下來時,他看見流金站在窗前凝望著天空,似乎沒有發現他,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在看雪?還是她也看見了他剛才看到的蟹狀星雲異象?
她來自人界,或許對于星象圖上的文字有辦法為他解惑。
但是,他好不容易讓自己冷靜下來,再接近她又是一次試煉了。
他深吸一口氣,從她的窗口躍進去。
流金嚇得駭然抽息,差點驚叫出聲。
「噓──」他輕輕摀住她的口。
「你怎麼從這里進來?」流金驚魂未定。
「妳剛剛沒看見我上房頂嗎?」他笑了笑,故意問。
其實他知道,從她的窗口角度根本看不見。
流金搖了搖頭。
「下大雪了,你在房頂干什麼?」
她不懷疑他會飛檐走壁,在她剛掉進這個世界時,就已見識過了他驚人之速和飛躍的能力了。
「剛剛天空出現異象,妳看見了嗎?」他輕聲問。
忽然,他看見她的眼眶微紅,像不久前才擦過眼淚似的。
「我沒看得很清楚,只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天空突然會有銀色的光不停閃亮著。」
她迅速揚起笑容,掩飾眼眶的潮紅。
西神凝睇她半晌,猜測她是否因為想家而感傷,不過也懷疑是否因為他說了令她傷心的話。
「最快,我明天就會送妳回去了,好嗎?」他柔聲說。
流金心頭一悸,勉強撐出一抹輕松的笑容。
「明天你會有空閑嗎?你不用陪雲翎公主。」
他不是周旋在雲翎公主和雲黛之間,忙得分不開身嗎?
「妳歸心似箭,我只能想辦法抽身送妳回去。」他無奈笑笑。
盡快送她回去也好,此刻,他有很多正事要做,只要多留她一天,心底潛伏的躁動就會更難壓抑,尤其在他發現她對他的感覺也有了變化,甚至已經產生情愫時,這個領悟更刺激著他心底的某種,讓他不自覺地產生對她的佔有欲。
然而,在一切未明朗化以前,他不想拖她下水,她還能有更多選擇。
流金扯出僵硬的苦笑。
遍心似箭?
是他現在覺得她礙眼,所以急著想把她打發走吧?她在心底反駁著。
她根本就沒有歸心似箭的興奮和雀躍。
自從听到他將要與雲黛成婚的事,她就莫名地不想離開了,甚至于莫名地傷心,莫名地流淚,連她自己都搞不懂為什麼。
這些日子以來,她的處境很無助,全都依賴著他細心溫柔的照顧,像他這樣的男人令她如何不心動?
當她得知他將要屬于另一個女人而引發心中強烈的痛苦時,她才明白自己原來有多麼喜歡他了。
嫉妒雲黛的感覺好酸澀,為他傷心落淚的感覺好難受。他愈想送她回去,她卻愈不想不回去。
但是,她又憑什麼留這里?
是她擅自闖進來的,這里本來就不是她該來的地方,她不該遇見西神,更不該喜歡上他。
他是雲黛的。
「那就……有勞你費心了。」她落寞地低嘆。
「如果明日還是這樣的大雪,會是送妳回去的好時機。」他微笑說道。
「為什麼?」她怔忡良久後才有反應。
「比較不容易被發現啊!」西神的表情忽然認真起來,想起正題。「流金,我有件事想問妳,妳對星象了解嗎?」
流金緩緩搖頭,不解他為何突然問起星象?
「那妳在人界時有听說過日食嗎?」
他記得他從人界帶回來給長老的星象圖上提到了一句「六月之交,朔日申初,日有食之」。
流金點頭,並不意外的神情。
「大約半年以前,朝廷就已經出文告了,要百姓們在日食這天做好準備。」她疑或地望著他。「這里也有日食嗎?」
「妳果然知道!」西神掩不住熱切與驚喜,用力握住她的手。「六月之交,朔日申初,日有食之,對嗎?」
「是啊,據說上回日食出現是三百多年以前,所以舉朝上下都在關心這件事,算算時間,應該就是下個月初一了吧。」
她由他握著手,腦袋有點發昏,又不希望他太快松開來。
西神欣喜地笑著,轉而抬手握住她的雙肩。
「妳知道嗎?三百年前,一次日食吃掉了人獸兩界的交界,那一段短短的黑暗讓許多人獸彼此誤闖進對方的世界,一度誕育了不少混種豹人,我想,這會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他認真地著看她,眼中閃爍著灼熱的光芒。
「什麼機會?」
他的雙眸太明亮,讓她迷眩不已。
西神沈吟,彷佛思索著一個極難回答的問題。
「我還不知道可行性高不高,反正那時候妳也已經回去了,等到了日食那一天,妳就看看會不會有什麼異象出現。」他神秘地一笑。
她深深望進他的雙眸,彷佛被催眠了般。
「如果……我不想回去了呢?」她輕柔的細語幾近無聲。
西神一愣。他知道原因,不敢提出疑問。
「不回去難道想再到屠宰室當奴隸?」他假裝不懂她的心思。
流金艱困地咽了下喉頭。
如果妳遇見了自己喜歡的男人呢?妳會怎麼做?
「我記得你對我說過,我可以對外聲稱是你的奴隸,但私下……」
她抿緊雙唇,雙頰燒得紅透。
西神心口強烈悸動著,氣息變得急促而凌亂,如果不是極力克制,他會將她用力抱進懷里,一一滿足他腦里所思所想的一切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