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呈霓默默點頭,她始終側著身子,並不直視他,也不直接與他說話。
安題注意到桌案上還有一迭對折起來的宣紙,好奇地打開來看,發現那些紙上全用工筆繪著各式宅第建築物的內部構造,有儀門、廳堂、樓房、露台等等,梁柱之間的結構和用料都仔仔細細地畫得一清二楚。
「這些都是你畫的?」他驚詫地問道。
金呈霓倏然抬頭,見他拿著自己繪制的建築圖樣,迅速地脹紅了臉,情急地上前一步,想從他手上把圖樣搶下來。
「告訴我,這真的是你畫的嗎?」
他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神情像發現了什麼偉大畫作那般驚喜。
金呈霓被他一手固定在面前,目光所及之處是他衣領大敞露出的一片胸膛,她從未與男子如此親近過,渾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全涌上了臉,只覺得腦袋里轟轟亂響,血流的聲音震天動地。
「阿霓,你能畫出這些建築圖樣很了不起,你知道嗎?」
安題沒有察覺她的異樣,仍在驚喜不已地贊美著她。
金呈霓緩緩抬頭,看見他整齊雪白如編貝般的牙齒閃著光亮,看起來好耀眼,她的眸光往上一抬,目光和他踫上,她渾身立刻泛起一陣顫栗,臉蛋霎時間脹得通紅。
她極快地垂下眼簾,氣息急促,眼睫毛顫動得好厲害。
「你怎麼了?你的臉好紅好燙!」
他輕輕抬起她滾燙的臉頰,終于發現她不太對勁了。
金呈霓的目光一觸及他的眼、他的唇、他微微的胸膛,臉色立刻又紅得不可收拾。
「姊,你過來看看她是不是病了?」他緊張地喊著。
安第一眼就看出金呈霓是怎麼回事,忍不住掩口笑個不停。
「你笑什麼?」
安題挑了挑眉,奇怪地看著安第。
「沒什麼。」她起身走向安題,把他的手從金呈霓肩上拉開,然後替他一顆一顆扣好如流雲般潔白的襟口,笑了笑,說︰「她很快就好了。」
安題帶著迷惑不解的眼神看了看金呈霓,只見她的頭垂得很低很低,雙手緊緊將那一迭圖樣抱在胸前,慢慢地愈站愈遠。
安第笑著走近她,好奇地將她懷中的圖樣接過來看,立刻驚訝地發出贊嘆聲。
「難怪安題要吃驚,阿霓,倘若不知是你所繪,我真會以為是哪一個能工巧匠的手筆呢!」
金呈霓吶吶片刻,終于小聲說道︰「這只是閑來無事所畫的,不過是用來打發長日寂寥。」
「即便是打發時間才畫的,也是相當了不起,這樣的建築結構可不是一般人畫得出來的!」
安題目不轉楮地看著她,對她的贊美毫不保留。
「殿下過獎了。」
金呈霓臉上泛起羞澀的潮紅,聲如蚊蚋。
「阿霓,這些建築結構是你未進宮以前就已經會的嗎?」他好奇地追問著。
「不是,我是被幽禁在這里以後,才慢慢從書里讀來的。」她輕聲說道。
「你被幽禁在這里多久了?」安第柔聲問。
「三年。」她苦澀地一笑。
「為什麼?你為什麼被幽禁?是否觸怒了聖顏?」安第又問。
金呈霓默然怔忡,不知該從何解釋起。
安第見她良久不出聲,便溫柔地握住她的手。
「阿霓,安題想救你,所以把我找了來,我也覺得凋零枯萎在冷宮中不是你應有的命運,你能告訴我更多一些關于你的事情嗎?好讓我知道該想什麼辦法才能幫你離開這里。」
「我……」她的雙唇微動,幽幽道︰「我姓金,名字叫呈霓,進呈的呈,霓裳的霓,今年二十歲。我的父親是驪州知縣,底下還有兩個妹妹。」
提到親人,金呈霓的心像被無形的手給擰痛了,不禁潸然淚下。
「你後來進宮選秀女,被皇上選中了是嗎?」
安第凝眸于她,猜測道。
金呈霓緩緩搖頭,茫然說道︰「我只是七品縣令之女,並沒有選秀女的資格,而且當時我已訂了親,有未婚夫了。可是忽然有一天,宮里頭來了聖旨,我無端端地被封為霓嬪,打听之下才知道,听說有人告訴皇上,我的容貌酷似已仙逝的皇後,所以皇上才急切地接我入宮。」
姊弟兩人默默地對望一眼,神色有些難以置信。
金呈霓接著說道︰「沒想到我進宮之後,皇上一見了我便怒斥我欺騙他,說我根本一點都不像皇後,我實在百口莫辯,就這樣被關進了宜香宮。」
「是遭人陷害的嗎?」安題說出他的疑慮。
「也許是,我听見皇上說起了一個名字,叫潘年甫,不知道此人是誰,但絕對與他月兌不了關系。」她悠悠長長地嘆息。「可惜我已無法知道真相,與爹娘和妹妹們也都斷了音訊,不知道他們如今是否安好?」
「要知道他們的近況也不難,你放心,我會派人到驪州幫你打听打听。」安第微笑地安慰她。
「多謝公主。」
金呈霓眼眶微紅,淒然一笑。
「這種幽禁嬪妃的理由簡直太荒謬了!」安題按捺不住心中的驚怒。「像皇後又如何,不像皇後又如何?真不敢相信曼武表哥會因為這種不可思議的理由幽禁你三年,實在是不可理喻!」
「確實不可理喻。」安第想起自己的丈夫即將奉旨出兵攻打南蒙國,也不由得氣憤了起來。「曼武表哥這幾年的所作所為已經漸漸失去身為一國之君該有的模樣,幾與昏君無異了。」
也許是待在清冷無情的宜香宮太久了,久到讓金呈霓失去了希望,此刻面對如此溫暖的人情和真情摯意的關懷時,竟禁不住心酸地落著淚,郁結了三年的苦悶終于在此時得以一點一滴地散去。
「不要傷心,以後你不會再傷心了。」
安題伸手握了握她縴瘦的肩,凝視她的目光飽含憐惜。
安第心念一動,思忖片刻,便輕聲問道︰「阿霓,你是否一入宮後就立刻被皇上幽禁到這里來?」
金呈霓深深頷首。
「皇上不曾召你侍寢?」安第謹慎地猜測著。
她含羞地緩緩搖頭。
「這就難怪了……」安第嫣然一笑。
難怪安題一與她靠近,她就驚怯嬌羞,看見安題的果胸就滿面通紅,似要發暈,原來仍是個未經人事的處子。
「難怪什麼?」安題不解地揚起眉。
安第抿嘴一笑。「阿霓根本就還算不上是曼武表哥的嬪妃。」
「那不是正好?讓曼武表哥放阿霓回家嫁人,驪州不是已有你的未婚夫嗎?」安題微笑說道。
金呈霓眉心一蹙,神情怔凝,眼神復雜而深邃。
「驪州人人都知道我被皇上接進宮,我的未婚夫怎麼可能還等著我?其實只要能月兌離此地,能不能再嫁人我都不在意。」
「既然你算不上是曼武表哥的嬪妃,又是曼武表哥不想見到的人,那麼要幫你月兌離此地就不算是太難的事了。」安第倒有十足的把握。
「當真嗎?」金呈霓沒想過自己絕望的人生可以再度燃起希望。
「阿霓,這圖樣能給我嗎?」安第指著她畫的圖樣問道。
「這些只是草圖,還沒有經過精細計算的,公主要去也沒用。」
「你不用管,我自然會有用處。」安第輕柔一笑。
金呈霓神色迷惑地點點頭。
「對了,是梁公公為你松的鎖嗎?」安第又問了次。
「公主請千萬不要向皇上提起,梁公公是好人,我不想害了他!」金呈霓緊張地連忙搖手。
安第笑一笑。「你放心,我不會害他,我只是在找幫手啊!」
金呈霓仍有些不安。
窗外天光漸漸暗了下來,安第站起身,盈盈笑道︰「天色不早,怕我的丈夫尋我不著,我得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