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後 第11頁

「慧靜這麼說沒錯,宮制要咱們落發,無非也是要咱們沒有機會打扮自己去勾引男人。」法號慧青的老尼淡淡開口。

「好了,慧靜,師妹們的禪房都準備好了嗎?」慧安打斷她們的冷言冷語。

「早已準備好了。」慧靜答。

「那帶師妹們歇息去吧。」

慧靜忽然淺淺一笑,問道︰「師姐,既然有新師妹來了,那明日的齋飯是不是可以交給她們去做了。」

「對呀,以後打水,洗衣也都有人可以做了。」慧青也笑笑地接口說。

慧安點點頭,「新師妹當然得幫著做事了,總不能讓師姐們侍候她們。」這些新師妹們聞言,一個個鴉雀無聲,表情各異。

禪房內只有硬板床和薄薄的被單,一張陳舊的桌案上擺著一盞油燈,其余什麼都沒有了。

此時仍是盛夏,但山風呼呼地吹著,讓躺在硬板床上的五個人感到一陣陣沁涼的寒意。

「這兒一到冬天,怕會凍死人吧?」李嫻英抱著薄被,輕輕說道。

「慧安師姐不是說了嗎?十幾年來死去八個遺嬪呢。」溫玉蘭低聲嘆息。

曲密怔怔望著忽明忽暗的油燈,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羅貞靜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她的哭聲勾動了其他人的愁思,每個人都靜靜地流淚。

曲密沒有哭,她始終凝視著晃動的燭影,其實她心里是想哭的,只是眼淚卻始終掉不出來,這是種欲哭無淚的悲哀。

當她們一個個哭累了,終于慢慢地睡去時,曲密依然清醒著,直到東方露出微白……

在「無塵庵」的第一天來臨了,曲密一夜無眠,緩緩下床,長發只隨意梳理了一下,想起今日這頭長發就要剪掉了,忽然一懶,便不想綰髻了。

打開禪房的門,她悠然往外走,來到井旁打了些水梳洗自己。

井水很冰很涼,帶著沁骨的寒意,冷得她渾身瑟縮。

忽然間,有奔馳的馬蹄聲驚破了山中的寧靜,她屏息傾听,不知道馬蹄聲自何處而來?欲往何處去?

激烈的馬蹄聲漸漸近了,最後停在了山門前。

曲密有些詫異,是什麼人來了?

突然,山門被拍得砰砰大響,曲密感到意外地往山門前走過去。

這巨大的拍門聲響遍了整座庵院,只見慧安和慧靜匆匆地奔出來,不安地對望著。

「要不要開門?」慧安緊張地問。

「萬一是盜賊怎麼辦?」慧靜驚慌地搖頭。

慧青和慧文也奔了出來,驚疑地望著被重重拍打的山門。

開門來。山門外傳來粗吼的叫門聲。

一听是男人的聲音,這四個老尼更加害怕不安起來。

「來者何人?」

曲密大著膽子,慢慢走到山門前,揚聲問道。

「御前侍衛。有皇命在身,快開門。」

曲密一听見「御前侍衛」四個字,臉色頓時發白,不安地後退了兩步。

慧安的反應正好相反,一听見「皇命在身」,立即匆忙地打開山門。

一名粗壯魁梧的男子大步踏進來,銅鈴般的大眼從她們臉上橫掃過去,重聲喝問︰「曲密在哪里?」

曲密聞言,一陣頭皮發麻。

「曲密?」慧安和慧靜疑惑地互視著。「‘無塵庵’里並沒有曲密。」那御前侍衛隨即道︰「她現在冒了花婉露的名字,所以現在應該叫花婉露。皇上有令,立刻把花婉露交出來。」

四名老尼驚愕地轉頭看向曲密。

曲密的心口重重往下沉,雙臂無力地垂下。

被應雅束發現了。

這是幽靜寧和的天問峰,山巒疊翠,雲山霧靄,遙望另一座山峰,有座寶塔古剎無聲無息地兀立在林柏綠柳間。

這里有獨特的地勢,風水潤澤了這塊寶地,因此這座天問峰便是龍紀皇朝歷代帝王的陵寢。

然而眼前再美的景色都無法平靜應雅束此時心中的怒火。

他坐在鋪著厚毛氈的石椅上,眯著冷冽的雙眸,瞪視著直挺挺跪在他向前的曲密。

「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竟然背著朕把你送到‘無塵庵’去?」他的眼光和話語有著同樣的冷銳。

曲密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快就知道消息?是誰走漏的風聲?更不明白他怎麼會出現在天問峰先皇的陵寢前?

當御前侍衛將她帶到這里時,她沒有想到會看見他。

她不懂,新帝不是不能隨意走出宮禁的嗎?難道他不怕意外?

「是誰這麼做的?」應雅束逼視著她。

「皇上怪罪我一人就好。與旁人無關。」

曲密眸光淡然地望著他,無情無緒。

「朕派去的御前侍衛要是再晚幾個時辰,你就要剃度為尼了。」他的低吟非常輕,也非常冷。

「這是妾身心之所願,請皇上降罪。」曲密平靜地伏首回答。

應雅束咬著牙關,怒容將他的雙眸襯得更為犀利,他確實氣極了,確實很想好好嚴懲她。

當他在端勤門前遙望父皇的梓宮啟行之後,本該回到議政大殿繼續處理政事的,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

他一聲令下,說出要護送梓宮前往陵墓,內廷頓時忙亂成一團,慌慌張張地備下鑾駕儀仗,浩浩蕩蕩地將帝後送出了皇城。

在前往永寧山天問峰的沿途均設有祭壇,由僧道鄉紳和布衣百姓致祭,當人們看見孝喜帝聖駕也在送行行列中時,都紛紛傳說著他的孝行。

只有應雅束心里清楚,他一路護送感情淡薄的父皇絕非他的孝心,他最大的原因是為了曲密。

他想親眼看看曲密在陵墓會過著什麼樣的日子,若是太過于受苦,他就算威嚇脅迫她,也要將她帶回宮。

不料,在護送先皇棺槨來到陵園時,他看見前來迎駕的「曲密」竟然不是她,盤問冒曲密之名的花婉露之後,才知道曲密已經到了「無塵庵」。

當下,他怒不可遏,立刻派御前侍衛前去「無塵庵」把她劫回來。

「朕說過,不準你進‘無塵庵’,而你竟敢和花婉露對調身份,違抗朕的旨意。」應雅束難掩怒意。

「妾身想為先帝守節,想為爹娘,兄長,還有所有的親人誦經超度,這是妾身的心願,為何皇上不肯成全?」

當她遭受到全家滅門的悲痛時,她早就心如死灰,對這個塵世已感到無所眷戀了,可是他為何就是不肯讓她如願?

「你連先帝什麼模樣都沒見過,守什麼節?」應雅束怒道。「為親人誦經超度?你只是因為全家人死得太悲慘,所以你才不敢讓自己好過,所以你就覺得應該折磨自己才不會對親人有罪惡感。這才是你一心進‘無塵庵’的理由,對嗎?」曲密震愕地看著他,他的話有如針刺般深深刺進她的心口,再緩緩地拔出來,叫她痛不欲生。

「殺了你親人的是盜賊,並不是你,你莫名其妙有什麼罪惡感?要去剃什麼度?」他起身走向她,單手強悍地支起她的下巴,「你想為他們誦經超度,朕可以為你安排此事,你並不是非要進‘無塵庵’剃度為尼不可。」曲密怔然呆視著他,她不過是先帝遺妃,他為什麼對她的事如此上心?還肯為她安排誦經超度,他這麼對待她是為什麼?

「朕這樣為你安排,你可滿意?」

應雅束托住她的手臂,把她扶起來。

曲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皇上不需如此為我——」「不只是為你,也是為曲大人。」應雅束打斷她。

曲密被他眸中閃過的柔情感動了,她的心情迷亂,心底害怕他,卻又情不自禁想靠近他。

「妾身叩謝皇上恩典。」

她微微屈膝,正要跪下,卻被應雅束阻止。

「朕原本答應讓你守陵三年就可回家,但是朕現在反悔了。如今你爹娘不在了,你已無家可歸,所以,朕決定帶你回宮。」他深深凝視她,眸光深邃,正用最大的定力來克制自己吻她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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