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皇 第3頁

「想不到貝太傅也通曉音律,待我將小女喚出,好好為太傅吹奏一曲。」

說罷,轉頭便要吩咐奴婢。

「這不妥,燕大人。」貝仲囂忙阻止。「若這麼做,對令千金太過唐突了。我希望不打擾她,就在這兒傾耳靜听便好。」

笛音雖美妙,也只是貝仲囂進燕府的一個借口而已。

如今元狩勢孤力單,強敵環伺,他想確定燕守青是否為元狩可以信任並能借力扶持的忠臣。

燕守青心中忐忑,雖然在朝堂上,日日早朝都能看到貝仲囂坐在咸寧帝元狩身側,但朝政議畢後從未曾與他有過交集,只知道他是元狩一刻都不肯離的太傅,名義上雖然是教授皇上讀書的太傅,實質上地位卻相當于攝政王。

據說皇太後和國舅一開始是極力反對的,但皇上大肆吵鬧,甚至以不當皇帝要挾,非要封他為攝政王不可,皇太後自然不會讓皇上如此胡亂,只得勉強同意讓貝仲囂陪著皇上處理朝政。

貝仲囂閉眸傾听笛音,彷佛听得如痴如醉,而燕守青則仔細打量著他。

年僅二十八歲的貝仲囂既不是皇室親貴,又不是有功于朝廷的文臣武將,卻能靠著咸寧帝元狩的寵信而以帝師身分權傾朝野,放眼當今,實在無人及得上他了。

適才听他提及索國舅,燕守青想探問他和索國舅談了些什麼,卻又難以啟齒。

第1章(2)

笛音突然收勢,一曲未完,貝仲囂睜眼,淡淡出神。

「這孩子總是如此,不想吹了就丟開來,可有時心血來潮了就吹個沒完,吵得老臣都不能午覺。」燕守青笑道。

這樣家常的對話,逗得貝仲囂輕笑出聲。

「令千金性情必然爽朗直率。」

「貝太傅從笛音就能听出來嗎?老臣不懂歌舞音律,人人總嘆我的女兒笛音曼妙,我卻半分也沒有感覺。說到小女,都芳齡十八了,至今仍未有婚配對象,真真令我頭疼。」燕守青耿直地笑道。

「令千金的婚事令燕大人如此頭疼,足見大人愛女之心深切,不願隨意替愛女找婚配對象。」

「正是如此。」燕守青點頭苦笑道︰「為人父母者總認為這世上無人可以配得上自己的兒女。」

「這倒是。」貝仲囂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爹娘。「我爹娘也是千挑萬選才幫我擇了一門妻室,沒想到娶妻不到一年,新婚妻子就病亡了。」

燕守青怔了怔,貝仲囂的年紀,娶妻生子實屬正常,但是沒想到他的妻子竟然年紀輕輕就已亡故了。

「那麼,貝太傅可有再娶?」

以貝仲囂如今顯赫的地位,娶個三妻四妾也不足為奇。

貝仲囂笑著搖搖頭。「我現在被皇上鎖在皇宮里,有家歸不得,即使想再婚也沒有余力,再娶之事恐怕暫時不會考慮。」

燕守青詫異地盯著他看,似是驚訝又是意外。

眼前這個年輕俊雅的男人,有著儼然攝政王般的至高地位,竟然妻位虛懸?

這個發現挑動了燕守青心頭最敏銳的一根神經,為愛女苦尋多時的良配不正是眼前的貝仲囂了嗎?

貝仲囂從燕守青異樣的眼神中意識到了什麼,約莫猜得出他心中的盤算。

「燕大人,有件事想與你商議商議。」

他轉開話題,不給燕守青開口的機會。

雖然他確實為笛音著迷,但此時的他必須把雜思拋開,一切以正事要緊。

「貝太傅請說。」燕守青把心中剛剛萌芽的想法硬是咽了回去。

「三日後是皇上壽誕,索國舅將帶著妻女赴宴。」

「真巧,老臣也想帶著妻女赴宴為皇上賀壽。」

燕守青月兌口而出後,怕貝仲囂多心,便覺後悔了。

「是嗎?」貝仲囂深深地看他一眼,淡笑道︰「索國舅不只帶妻女赴宴,甚至有意讓一雙幼女留在宮中陪伴皇上。」

「陪伴皇上?」燕守青微覺疑惑。「皇上確實需要同齡孩子的陪伴,但循例都是送男童入宮,女童入宮似乎與禮制不合。」

貝仲囂挑眉,不以為然地笑笑。「如果將一雙幼女立為一後一妃,與禮制就沒有不合了。」

燕守青驚愕地瞪大了雙眼。後位爭奪遲早都是會發生的事,只是,他沒料到索國舅竟如此操切!

「今日索國舅邀我過府,談的便是這件事。他希望我同意支持立他一雙女兒為後妃,這件事不知燕大人有何看法?」他慎重其事地問道。

燕守青腦海里已轉過無數念頭。

這幾年,索氏一門屢建軍功,政績卓著,朝中諸多大臣都是索氏一門的擁躉,也因為聲勢過于赫,才引發楚姓皇族極大不滿,光興帝一駕崩,皇族害怕小皇帝受制,政權會落入索氏手里,所以策動謀反,想拉下小皇帝,擁立壽親王楚澄為王,意圖奪回本當屬于楚姓的江山。

但是,貝仲囂聯合索國舅先下手為強,把謀反的楚姓皇族削權定罪後,索氏一門的權勢更加如日中天了。

倘若,連後妃都是索家人,那豈不是等于把一半江山都送給索家了嗎?

他不相信貝仲囂會放任如此情勢,之所以會問他的看法,多半也是想拉攏他,好壓制索國舅囂張的氣焰。

「為了社稷安危,貝太傅心中想必早有定見,況且皇上年幼,立後之事本就不急于一時,若問老臣的看法……」燕守青定眸望著他,一定一頓地說道︰「貝太傅的看法就是老臣的看法。」

貝仲囂淺淺微笑道︰「燕大人在朝為官多年,位高權重,為免政權傾向索家,在楚姓皇族飄搖零落之時,我懇請燕大人與我結合成朝廷第三股勢力,全力輔佐皇上,也免得索氏一門呼風喚雨,氣焰太過。」

燕守青內心一陣激動,而後瞬間恢復平靜。

「老臣效忠皇上,定悉力以赴。」

「多謝燕大人。」貝仲囂的笑容淡薄如浮雲。「皇太後因氣傲專橫,後宮嬪妃對她積怨頗深,所以皇上幼年時差點慘遭毒手,自此以後,皇上對任何人都防備甚劇,他憎厭皇太後的操控,更厭惡國舅的目中無人,可惜孤身無援,如今唯有倚靠先朝老臣護持了。」

燕守青心頭一熱,沒想到貝仲囂會對他說出如此掏心的話,一定是對他推心置月復,全盤信任吧。

「若沒有貝太傅,壽親王楚澄和索國舅雙方必然有一場血腥殺戮,誰勝誰敗不得而知,但是皇上他……」

燕守青頓住,不敢把「皇位肯定不保」六字說出口。

「我只是帝師,眼前只是靠皇上幾句賭氣的話才有在眾位大臣面前說話的余地,將來皇上長大了,政權穩固了,也就不會需要我了。」貝仲囂淡笑。

「貝太傅說哪里話,皇上不會虧待貝太傅的。」燕守青不以為然。

「我並不希望皇上過于善待我。」貝仲囂搖頭苦笑。「當一個人手中擁有天下最高權力時,他就會失去自由,我如今已失去自由、身不由己了,不希望這輩子都像現在這樣逃不開權力的漩渦。」

燕守青怔然呆望著他,不知他此話是真情還是假意。

有誰在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時,會在乎失去自由或是身不由己?誰不是妄想得到更多,所以才會有不斷的爭戰和殺戮。

「方才燕大人說,皇上壽筵也想帶著妻女赴宴?」貝仲囂不動聲色地淺笑道。

燕守青從怔忡中回過神來,瞥見貝仲囂定定的凝視,他的眼神太深,令他有些局促不安。

「老臣方才不過隨口說說罷了,小女的脾氣剛烈,不是我這個年邁老爹能勉強得來的。」

燕守青撫著胡,尷尬地一笑,心中暗盼貝仲囂別看穿他的非分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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