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瑪,您怎麼能這樣?!」辰蘭不可思議地喊出聲。
「為什麼不能這樣?!」慶郡王重喝。「咱們王府的大少女乃女乃偷溜上蓮官的床,這種丟人現眼的事要是傳揚了出去,咱們慶郡王府的臉面要往哪兒擱?綿恆他還要做人嗎?」
「阿瑪,就算要顧及王府和大哥的面子,能不能不要對蓮官和『四喜班』下手太重?他們是無辜的呀!」雅圖努力替蓮官挽回劣勢。
「無辜?!」慶郡王冷哼。「你可知道蓮官知道咱們王府多少事?居然連綿恆、綿怡都有把柄被他握住,此人不但不能留在王府里,打殘了他丟到城外去喂狗都算便宜了他!」
綿恆和綿怡的把柄?
雅圖駭然地轉頭看蓮官一眼,看他眼中充滿了憤怒和敵意,她的心就泛起了一陣顫慄。
「大哥和綿怡要是行得正、坐得端,還怕什麼把柄被人握住?阿瑪,您要懲治的人應該是大哥跟綿怡才對呀!」辰蘭氣得大嚷。
看自己的親妹妹如此維護別的男人,綿恆簡直要氣炸了。
「蓮官真是可怕的妖孽,是想把咱們王府的女人一個個收伏,一個個弄上床去嗎?辰蘭跟雅圖這麼賣力幫蓮官說話,該不會已經被他上過了吧?!」
「大哥!」
辰蘭和雅圖不可思議地驚瞪著他臉上歹毒的淺笑。
慶郡王被綿恆的話刺激到,見自己的兒女因為蓮官而互相指責,行徑失常、荒腔走板,禁不住火冒三丈。
「真的是妖孽,我就不信打不死這妖孽!」
他一把抓起蓮官身前的雅圖,用力推開來,短鞭重重狠狠地朝蓮官身上一陣亂抽。
短鞭又怒又急地抽打著蓮官,被辰蘭鬆解了一半的繩索慢慢滑落在地,皮鞭更直接抽打在他身上,打裂了他的衣衫。
蓮官彷彿听見皮肉綻裂的聲音,他眼前全是金星,四肢百骸都不屬於自己了。
他大口喘息,暈眩得好像天地都在打轉。
「阿瑪,您這樣會把他打死的!」
雅圖驚慌地撲過去拉扯阻擋,混亂中也被短鞭掃到了身子。
「我就是要把他打死了,誰能奈我何?!」
慶郡王紅了眼,腦中只想著要絕了他這個後患。
「阿瑪,求您放了他阿瑪——」辰蘭慌亂地狂嚷著。
馨驚嚇得縮到了墻角,而綿恆則冷笑地看著這場好戲。
蓮官自幼學戲練功,被師父打得皮開肉綻是家常便飯,所以他對於挨打的承受力很強,要是換了一般人,被短鞭如雨點般毒辣地抽打,很可能早就暈死過去了,但他卻還能咬牙強撐。
一滴溫熱的鮮血濺到了雅圖臉上,她伸手一模,染血的指尖在打顫著,她驚恐地望向蓮官,只見他身上鞭痕累累,雪白的衣衫被血染紅了一大片,細如雨絲般的血滴濺灑在地上,她的心狠狠地抽痛著,渾身抖得幾乎站不住。
「阿瑪,求您別再打了——」雅圖抱著父親的雙腿跪倒,什麼也不顧地哭求著。「您若把他打死了,我就出家為尼!」
「你胡說八道什麼?!」慶郡王揮掌打了她一耳光。
「我說真的您若把他打死了,我就出家為尼,這個家我永遠不會再管,我也不再認您這個阿瑪!」
雅圖從未如此失控過,她幾乎不相信自己會如此瘋狂,但這些話真真實實地從她口里喊了出來,她管不住自己。
慶郡王驚愕地看著雅圖,眼前這個人簡直陌生得不像他的女兒。
綿恆和辰蘭也都被雅圖的哭喊嚇住,他們眼中的雅圖從小到大一向理智冷靜,從來沒見過她為了什麼事情而落淚。更沒有見過她像此刻這樣瘋狂吶喊的樣子,每個人都被她失控的反應嚇傻了。
「雅圖……」慶郡王手中的短鞭軟軟地垂下地,雅圖的哭喊聲終於讓他冷靜了下來,
「阿瑪,放了他!」雅圖臉色蒼白,全身發抖得很厲害。「不要再為難他了,放他走,阿瑪。否則,我發誓說到做到。」
慶郡王不敢相信蓮官竟然會讓雅圖徹底變了一個人,他驚覺雅圖對蓮官的感情太不尋常,甚至已經是一種願意不顧一切以身相殉的感情。他怎麼能讓這種可怕的事情發生?!
「雅圖,你要我放他走可以,但是我有條件。」
他緩緩坐下來,將染血的短鞭輕輕擱在桌案上,神情凝重地看著她。
雅圖釋放的情感全化成了激烈的心跳,她深深吸氣,努力調整情緒,慢慢恢復到往常那樣平心靜氣,靜默地看著父親。
案親會開出什麼條件來,她心中早已有數。
在她全然失控之後,她就知道自己將會徹徹底底地失去蓮官。
王府格格愛上優伶,是絕對不可饒恕的,她知道父親會用各種方法阻絕這種事情的發生。
「『四喜班』得離開王府,蓮官得遠遠地離開京城,不許在京城出現。」
慶郡王咬著牙,沉聲說道。
雅圖的心直直落到了谷底。
案親果然要讓蓮官從她生命里消失,讓她不再有機會見到他。
「雅圖,你乖乖地待在家里,阿瑪就讓蓮官活著離開,可以嗎?」
慶郡王放輕了聲音,就像回到平時對兒女和藹的父親一般。
雅圖怔忡地呆站了半晌,心底某處漸漸傳來尖銳的痛楚感。
她望著蓮官,他渾身傷痕累累,凝視她的眼神狂炙得令她窒息。
本來,他是將要破繭而出的彩蝶,卻在此時遭遇橫禍,終也化不成蝶了。
而她,卻是那雙扼殺他的手……
「阿瑪,我要蓮官活著離開,我要他活著。」
雅圖的聲音靜如止水,也充滿無奈。
她要他活著,活著便有希望,便有翻身的機會。
「雅圖,阿瑪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再為難他。」慶郡王面露不悅之色。
雅圖不信任地看著父親。
「阿瑪,一旦讓我知道您欺騙了我,我發誓,我一定會把這個家徹底掀翻,讓每個人都不好過!」
雅圖的誓言懾住了慶郡王,也愕住了在場每一個人,包括蓮官。
但是,儘管雅圖竭盡所能地保全他的性命,也無法消減一絲一毫他對慶郡王府的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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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的銀輝下。
蓮官一身血污地站在丈青的家門前。
屋內沒有燈火,想必師父和師母早早已經睡下了。
他不敢敲門,不敢驚醒他們,不敢讓他們看見他此時的模樣。
原以為他的人生終於開始順遂,他正在慢慢往上爬,他以為就快要爬至巔峰了,沒想到,有雙猙獰的手自地底伸出來,將他從九霄扯下了無底深淵。
他本想奉養師父和師母下半輩子,但如今的他大勢已去,自己尚且無法自顧,又該如何照顧師父和師母?
幸好大紅三年來賺得的酬金他都悉數交給了師父和師母,這些錢至少能讓他們過幾年衣食無慮的生活。
慶郡王已經下令,天一亮他就得離開京城,要他走得愈遠愈好。
他飽受羞辱、尊嚴掃地,多年的心血和努力都化做一片雲煙,霎時間消散一空。
三年……
他仰頭看著明亮的圓月冷笑。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蓮官,輝煌燦爛的時光就只有短短的三年,他苦苦熬出來的名氣和地位,竟然會在一夕之間莫名地失去。
他不甘心!
月光銀輝下,是他孤單的影子,這麼大的京城都沒有他容身之地,他被所有的人遺棄了。
走在空寂的街上,經過了初次登台的集秀園時,他怔然仁立,耳旁隱約還听得見轟然的叫好聲。
應該屬於他的掌聲,如今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