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來吧。」閻天痕看出了她的掙扎,把轎門推得更開一些。
「可是……」湛離猶豫地左右張望。「我娘要是知道我坐上閻家人的馬車,一樣不會原諒我的。」
「我不送妳到家門口,不讓妳娘看見不就行了嗎?」他淡然地說。
湛離咬咬牙,迅速上了馬車。
「閻福,到『水月街』。」他吩咐車夫。
「是,少爺。」
車門喀啦一聲帶上,她緊繃著身子端坐,感覺果足有些颼颼涼意。
「為什麼要幫我?」她把光果的腳丫子拚命往角落藏。
閻天痕眼角瞥見她雪白的腳趾頭微微蜷縮著,十分可愛動人。
等了半天,沒听見他的反應,湛離狐疑地轉頭看向他,踫巧他也將視線調到她臉上,兩人四目相接,立刻尷尬地各自轉開。
「喂,我問你為什麼要幫我?」湛離的語氣刻意冷漠,強迫自己忽略兩人之間悄然流動的奇異氛圍。
「妳我見過幾次面,也算是點頭之交了,看妳遇到麻煩事,隨手幫個忙也沒什麼。」閻天痕視線看向窗外,淡然地說道。
「說得好像自己是個大好人一樣!」她嗤之以鼻。「如果你為人這麼好,買玉那天就不會讓我那麼難堪了。」
「如果我把玉讓給妳買,妳只會更難堪而已。」他唇角的淺笑出奇平和。
湛離怔怔眨眼,驀然間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倘若那日,他沒有把龍鳳玉佩買走,她要從哪里去生出五十兩來買那塊玉?那日她卯足了力氣一心只想爭贏他,但事實上,她有什麼本錢跟他爭?他說的一點兒也沒錯,他若把龍鳳玉佩讓給她去買,只會讓她的處境更難堪。
難道……他那麼做,也是在幫她?
她訝然地盯著他的側臉。這可能嗎?她不敢相信,他們兩家之間可是有著結了百年的冤仇吶!
不經意間,她瞥見閻天痕的身旁放著一把長劍,劍柄和劍鞘雕著一尾青龍,龍身就纏繞在劍鞘上。
「你帶著劍?」她微驚。
「放心,不是用來對付妳的。」他慵懶地調侃。
湛離鼻哼一聲,轉開臉去。
「閻福,在前面的『龍門緞莊』停一下。」閻天痕坐起身,敲了敲車廂前方的木板。
「是,少爺。」車夫駕著馬車停在一間賣綢緞的鋪子前。
閻天痕忽然彎下腰,輕輕抬起她的腳,放在自己手掌心看了看。
「你要干什麼?」她慌張失措地把腳抽回來,臉頰不能控制地泛紅了。
「等我一下。」他推開門下車,筆直走進「龍門緞莊」的鋪子里。
湛離困惑不解,不知道閻天痕到底想做什麼?她還不及細想,閻天痕就已經從綢緞莊里走出來了,當她看見他手中拿著一雙藕色的繡花鞋時,她詫然,幾乎停止了呼息。
閻天痕上車,把繡花鞋遞給她。
「穿上吧。」
湛離怔怔地看著他,不知他為何要這麼做?她內心震顫,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是要我幫妳穿吧?」他挑了挑眉。
「你不用幫我買鞋的……多少錢?我給你!」她急忙模腰袋,但是腰袋里只有兩個銅錢,她這才想起剛剛出門太急,根本沒有想到要帶錢。
閻天痕皺緊了眉心,明顯不耐煩。
「這不是多貴重的東西,拿去穿就是了。」
「……謝謝。」她不安地偷瞄了他兩眼。收下仇家送的鞋,這種感覺還真是復雜。她悄悄拉著裙襬擦拭髒兮兮的腳底,然後套上繡花鞋。
竟然剛剛好!她微微吃驚,方才他只是隨意比了下她的腳而已呀!
她迷惑地看著他,他一手支頤,始終凝視著車窗外的街景。不知為何,她盯著他的側臉,怔忡地發呆,好久都回不了神。
閻天痕忽然把眼瞳轉視到她身上,被他發現她恍然失神的凝望,她尷尬得手足無措,慌慌張張地別開眼。
「剛才為什麼要把鞋子丟給那個男人?」他注意到了她白瓷般細致的頸項微微泛紅。
「鞋子弄髒了,不想要了。」她渾身緊繃地僵坐著,禁止自己胡思亂想。
「所以妳就隨便丟給一個男人?」
「我沒有那麼隨便!」她立即自辯。「我跟那個男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他不是陌生人。」
閻天痕的雙眸微凝,故作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微妙的變化。
「在他身後對妳說話的是那男人的妻子嗎?」
「是啊。」他也听到那些嘲諷了嗎?真丟臉,那些羞辱她的話,她一點兒也不想讓他听見。
「他只配娶那樣的妻子。」閻天痕了然于心地垂眸淡笑。
湛離微愕,他是在安慰她嗎?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忽然讓她覺得好感動。
窗外薄陽悄悄照進來,無聲無息地給他們加了溫,這一刻,他們忘了先祖結下的冤仇,忘了那個糾纏兩家百年的詛咒。
「少爺,『水月街』到了!」車夫喊道。
「別進去,在街口停就行了!」湛離急忙直起身子。
「閻福,停在街口。」閻天痕敲敲車廂板。
馬車停住,閻天痕傾過身替她打開車門,一陣淡淡的麝香撲至她鼻尖,她失魂怔忡了一瞬。
斌公子的味道聞起來就是不同凡俗,不像她身上,只有醬菜的氣味。猛然意識到兩人之間這樣靠近,很可能也讓閻天痕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她慌亂地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飛快地跳下馬車。
「閻公子,多謝。」她微微彎腰,朝敞開的車門致意。
「不用客氣。」他深深看她一眼,拉上車門。
車夫一聲低叱,將馬車漸漸駛離她的視線。
湛離目送著馬車走後,低下頭,看著腳上的繡花鞋,上面繡著蝶戀花,她的心彷佛在水上漂蕩、漂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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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轉了一圈,還是回到了「逐雲街」。
在經過宋家門前時,閻天痕特意掀開車簾看了一下,大門前幾個僕役正在清洗著碎片和醬汁,空氣中仍飄著淡淡的醬菜香。
往前走到街底,就是宇文墨的宅第,他和宇文墨從小就認識,而宇文家曾經兩代都當過皇帝身邊的貼身侍衛,有一套精湛的家傳劍術,所以,他和宇文墨在一起時就是比武弄劍。
「你今天來得太遲了,吃我一劍!」
一進天井,凌厲的劍氣立刻沖向閻天痕的面門,閻天痕舉劍去擋。
兩劍相擊,迸出火花。
「太狠了,差點死在你手里!」閻天痕擋開那一劍,挑了一個漂亮的劍花。
「敵人要襲擊你,可不會先打招呼的。」長劍再次向他刺去,疾若旋風。
閻天痕側身避開劍鋒,舉劍迎戰。
「今日為何來晚了?」在一招招的交手中,宇文墨偷空問。
「遇上一個人。」閻天痕提劍抵擋宇文墨快疾的劍招,無暇分心。
「誰?」
「湛離。」
「那是誰?」
閻天痕一分神,動作有些遲疑,宇文墨的劍尖驀地刺進他的右肩!
「呃!」他悶聲痛喊。
宇文墨立刻收劍,沖上前檢視他的傷口。
「天痕!有沒有怎麼樣?」
「還好刺得不深。」閻天痕側頭看了一下右肩,鮮血染紅了半個肩膀。「小傷而已,不礙事。」和宇文墨切磋劍術這麼多年,難免會意外受傷,所以兩個男人都是見怪不怪。
「你怎麼會分神呢?還好我不是對著你的咽喉刺,否則還得了。」宇文墨從懷里取出一小鞭藥粉,輕輕倒在他的傷口上。
閻天痕也有些意外,為什麼宇文墨問到湛離時,會讓他失神了一瞬。
「湛離是誰?」宇文墨敏銳地觀察他的反應。
「就是和我們閻家有世仇的湛家姑娘。」他慢慢把劍收進劍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