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鳥朝鳳 第11頁

「王爺厚愛,不敢當、不敢當。」柳天明謙虛地笑著。

談了這半日話,柳旭始終不曾出現,百鳳深覺奇怪,與她在生死關頭走過一遭,他現在突然很想見她,想听她說在他們兩人跳下水之後還發生了什麼事?

「柳姑娘人在府里嗎?本王想親自謝她救命之恩。」

「小女此刻不在府里,王爺請好生靜養,待小女回來,定要她過來給王爺請安。」柳天明故作輕松地笑說。

百鳳看出柳天明的笑極不自然,似乎想掩飾某種不安的情緒。

「好,柳姑娘若是回來,請她來見我。」

「我不想見他。」

柳旭神情冷漠地低頭繡畫屏。

「旭兒,別鬧脾氣,人家是寶親王,又是你親自救回來的,為什麼不願意見他?」柳天明緊張不安地看著她。

「我救他的時候並不知道他是寶親王。」原來他根本不是買賣繡品的客商,大騙子!

柳旭忽然反常的疏離態度,讓柳氏夫婦都感到她變得很不對勁。

「不管他是不是寶親王,你也不會見死不救的.不是嗎?」柳天明努力忖度女兒的心思。

「當然,我怎麼會是那種人。」討厭,為什麼他偏偏會是寶親王?

「那麼知道他是寶親王以後,為什麼又後悔救他了呢?」他實在一頭霧水。

「我沒有後悔救他,我只是不想再見他了。」她冷冷地說。

「為什麼?」柳天明急出一頭冶汗。

「因是他是滿人,我是漢人,滿漢不兩立。」她沖口而出。

「噓——」柳天明嚇得差點昏死過去。「你不是想爹娘早點進棺材吧?」

柳旭面無表情地繡著畫屏,當她知道百鳳是寶親王以後,就打定主意不再跟他打照面了。

雖然她也不很明白自己到底在氣惱些什麼,一知道他的身分以後,她突然莫名地想笑,卻不知道什麼事值得她發笑;莫名地想哭,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難過些什麼?情緒忽然間變得很亂很亂,有個想法佔據了她的思緒,就是從此以後,她不能再見他,也不要與他有任何瓜葛了。

「爹、娘,總之在他傷好離開之前,我都不會見他。」就這樣了,什麼都沒再多說了。

柳天明急慌了手腳,實在搞不懂女兒在鬧什麼別扭,人是她救回來的,還廢寢忘食地看顧他一夜,怎麼現在說翻臉就翻臉。

倒是冷靜旁觀了許久的柳夫人仿佛發覺到了什麼,神色怪異地瞅著柳旭,嘴角噙著過分欣喜的微笑。

「可是人家寶親王說要見你,要親自謝你的救命之恩,你怎麼能不去呢?」柳夫人首度出言相勸。

「他要見我,我就一定得去見他嗎?他是哪根蔥哪根蒜吶!」王爺很了不起嗎?她才不願意讓人呼之則來揮之即去。

「嗯,娘知道了。」柳夫人意味深長地嘆口氣。「他是滿族親王貴冑,你是漢族小闢之女,你覺得兩人之間沒有未來,索性不要相見,免得以後痛苦是嗎?」

繡花針一滑,刺進了柳旭的指尖。

「娘!你在說什麼!」她兩頰驀然脹紅,手足無措地吮著刺痛的食指,滿臉尷尬又心虛的神情。「什麼未來不未來,痛苦不痛苦的,娘想太多了一點吧!」

柳夫人把少女情竇初開的心懷全看進了眼底,所有的疑惑頓時清明。

「但願是娘想太多了,唉——」原來女兒連自己心動了都弄不明白,她繼續替女兒咳聲嘆氣。「十八年來頭一次為一個男人動了心,卻偏偏人家貴為王爺,怕人家瞧不起自己,乾脆就讓自己先死了心,娘說得對嗎?」

柳旭不可思議地呆住了,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情,娘竟然三言兩語就說穿了,難道真像娘所說的,知道他是寶親王以後所有發生在她身上的反常行為,是因為對他動了心的緣故?

唉,她懊惱地閉眸慨嘆。

怎麼會這麼倒楣,對誰不去動心,偏偏對身分截然不配的人動了心。

「旭兒,你……你對寶親王動了心?」柳天明直到此刻才豁然明白。

「才沒有!」柳旭嘴硬地駁斥。「人家可是寶親王,我是哪根蔥啊!」

「就算身分配不上,也不表示你就不能喜歡人家呀!」柳夫人握住她的手,幽幽一嘆。

這句顯白的話刺中了柳旭的痛處。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是那麼簡單的事,但看清兩人之間的距離而勉強自己死心卻是那麼困難。

好奇怪,心好像空了,剛才莫名的煩躁和怒氣突然全部消失了,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娘,等我繡完了畫屏,就去向寶親王請安。」

「寶親王找我什麼事?」

柳旭語氣淡漠地輕瞥百鳳一眼,旋即調了開去。

「沒什麼,只是要感謝柳姑娘的救命之恩。」百鳳和煦地一笑。

「噢,那謝完了,我可以走了嗎?」話都還沒說完,她就急急忙忙往外走,好像身後有什麼怪物在追趕似的。

「柳旭!」

這聲呼喚差點害她雙腳打結滑倒,她扶著牆站住,芳心大亂。老天,她的名字已經听過幾千萬次了,也沒什麼多特別的感覺,但是從他口中喊出來,卻為什麼會覺得好煽情曖昧。

「什麼事?」她僵直地轉過身,故作輕松地問。

「為什麼急著走,你很忙嗎?」百鳳面容平靜地凝視著她,覺得今天的她神情明顯疏離冷漠。

「忙,我當然忙,我每天都很忙的。」她用力強調,深怕他不信似的。

「不能留下來陪我聊聊嗎?」再不跟她說話,他就快要悶死了。

「不行,我忙不過來。」她慢慢後退,強笑著擺了擺手。「等我有空再來跟你閑聊,你好好養傷吧!」

然後,一溜煙逃之夭夭。

百鳳的臉色郁沈了下來,他很明顯察覺到柳旭刻意要跟他保持距離。

為什麼知道他的身分以後,卻反而要疏遠他?他模不透她的想法。

沒關系,他總會有機會找她問個清楚。

不過他萬萬沒想到,這個機會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一晃眼,五天過去了,他連廚房燒柴炭的小廝都能見得到,就是見不到柳旭的影子。

很顯然她是在躲他沒錯。

可氣的是,他腿傷未愈,不能下床走動,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愈是見不到她就愈會想起她,然後腦中就會不停反覆與她在一起時曾有過的爭執和對話,漸漸的,將她的聲音和形貌深深刻進了腦海里。

雖然無聊得可笑,但他就是忍不住會去想,想她的聲音和說話時的神情,還有她清澈晶亮的明眸。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如此狂烈地想念一個人,而這個人卻非遠在天邊,而是近在眼前。

他渴望了解多一點的她,以滿足對她的好奇,但是她並不給他這個機會,他覺得自己像只嘴饞的貓,而她就像一尾滑溜的魚,怎麼都吃不到口。

愈吃不到口就愈想,愈想就愈饑餓,愈饑餓饞貓都要變餓虎了。

不管這是不是柳旭欲擒故縱的手段,他都必須承認自己輸了,這輩子,他還沒有饞成這個樣子過。

入夜,月上柳梢頭,他決定展開餓虎狩獵的行動。

他緩緩下床,雖然腿傷未愈,一走動,便會牽扯肌肉而引來劇痛,但仍敵不過他想見柳旭一面的沖動,他一定要逮住她,好解除連日來心中所累積的疑惑。

忍著痛,他步伐輕緩地走出房門,一路經過廂房、廚房、柴房,愕然發現有許多房間屋漏瓦殘,陳設的器具也十分粗糙簡陋,這是他初次看清知縣衙府內的建物陳設,不覺暗暗嘆息。

連整修屋瓦的錢也不肯花,看來柳天明確實是個清廉簡樸的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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