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耍浪漫 第19頁

王康仰天嘆了一口氣。

「怡親王的病怕是不中用了,恐怕大限已到……」

絳彩驚得倒抽一口冷氣,她知道恰親王是韞恬的親生父親,大限將至,必然是想見韞恬最後一面。

「怎麼會……這太突然了……」絳彩喃喃低語著。「現在才捎來消息,皇上怎麼來得及去見怡親王呢?」

「其實怡親王病了將近一年了,但是為了怕皇上惦念,也為了怕皇上為難,所以一直隱瞞病情,沒有讓皇上知道。」王康又長長地嘆口氣。

東暖閣殿門突然「啪」地一聲推開來,筆直地沖出一道頎長的身影。

「王康,備轎,起駕怡親王府!」說恬自行披上外褂,臉色憂郁蒼白。

王康連忙迎上去,戒慎地說道:「萬歲爺,沒有請旨,突然前往怡王府視疾,對皇太後那兒不好交代,若是您去了而皇太後沒去,只怕怡王府也不敢接皇上的駕,萬歲爺要三思呀。」

韞恬怔了怔,如今在名分上,他已經是皇太後的兒子了,若要探視親生父母,也必須經過皇太後的允準,他們父子是不能私下相見的。

「都已經到緊要關頭了,還有什麼比見自己阿瑪一面還重要的。」絳彩堅定而清晰地插口說道。

韞恬微訝地轉過頭來看她一眼,眼中有感動也有深情。

「怡王爺命已垂危,朕再不見他就見不到了,皇太後那兒等朕回宮以後再去請罪。」韞恬平靜地說完,目光轉向神色憂慮的絳彩身上。「王康,你不用跟來,在宮里替膚看好絳彩,她若有什麼閃失,朕唯你是問。」

「喳。」王康驚疑不已,不明白絳彩好端端的會有什麼閃失?

「韞麒,我們走吧。」他逕自走向明黃軟轎。

王康急忙傳喚四名帶刀侍衛護駕,在韞恬上轎時,不經意瞥見韞恬右掌纏裹的藥布,他怔了一怔,但沒空細想,立即再派上四名太監簇擁而去,直到軟轎出了養心殿垂花門後,他才長長地吁了口氣。

「絳彩,你服侍萬歲爺這幾日,可知道萬歲爺的手是怎麼回事?」他想了起來,疑惑地問道。

「沒怎麼呀,王總管是不是看錯了。」絳彩的心猛地一跳。

「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有事要發生了。」他又濁又重的嗓音里漸露擔憂。

絳彩不安地看著他。

會有什麼事要發生?

王康與絳彩各自坐在雕花凳上,仰頭望著天上的明月。

「記得皇上初入宮時,每天哭嚷著要見怡親王和怡王福晉,任我怎麼哄勸都沒用。」

王康苦笑了笑,思緒陷入了回憶里,想起十幾年前的自己,是如何哄勸成日哇哇大哭的五歲娃兒。

「每回呀,只要怡親王進宮見駕,皇上總是哭著纏抱住怡王爺,拚命吵嚷著要回家,皇太後每回總要疾言厲色地喝斥皇上不可失儀,怡王爺不忍見皇上屢屢遭到皇太後責罵,從此,除非宮中大典,怡王爺不再敢入宮見皇上了。」

絳彩悵然地低嘆,恰親王對韞恬的愛好深好深,想到這對父子就要天人永隔,她的心便揪得好痛好痛。

「後來,連怡王福晉也思兒成疾,犯上了瘋病,更加不可能進宮來見見皇上,皇上小時候總是靜靜地坐在窗前出神,每隔一會兒便會問我︰‘恰親王和福晉什時候會來看我?’唉,想起來真是可憐吶,每個人都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呀!」王康憶起照料韞恬十五年來的點點滴滴,不禁感到心內一酸,眼角悄悄溢出淚水來。

絳彩整個人溺陷在酸楚悲傷的情緒里,一時不知身在何方,心在何處,在她腦中不停回蕩著童稚的聲音,天真地問著--「恰親王和福晉什麼時候會來看我?」

她淚如泉涌,心如刀絞。

「別叫我皇上,為什麼你始終不肯喊我的名字?」

「我不敢。」

韞恬要听的不是「不敢」兩個字,他將她視為身邊最親密的人,她卻如此辜負他。

她怎能辜負他的一片深情。

「絳彩,萬歲爺待你是真的好,我侍候萬歲爺多少年了,看得出來萬歲爺在你面前的笑是真心的笑,發怒也是真心的發怒,我雖然與萬歲爺朝夕相伴,但身分太過懸殊,我有不能逾越的本分,但是你則不同,萬一怡王爺真的走了,你一定要守在萬歲爺的身邊,好好勸慰萬歲爺。」王康拉著衣袖拭淚。

絳彩感動地點點頭,幸好韞恬身邊還有他這個忠心耿耿的老奴,讓她覺得很欣慰。

突然,王康站起身,仿彿在凝神細听。

漸漸地,她也听見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皇上回來了。」王康無聲疾行出去接駕。

絳彩緊張地跟隨在後,看見轎子停下,轎簾掀起的那一剎那,她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安的焦慮。

韞恬緩緩下轎,低垂著眼眸,面無表情地走進來,沒有喚起跪在地上的王康,逕自急步疾行,像是什麼人也沒有看見。

絳彩看出他的不對勁,王康也心急地擺手暗示她跟上去。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她跟在他身後不敢驚擾他,養心殿就這麼點大,她不知道他要走到哪里去?

忽然,他仰頭望天,似乎在確認方位,突然,他跪了下來,重重叩下頭去,久久久久才抬起頭來。

「阿瑪……」

絳彩听見他輕得幾乎听不見的低喊,眼淚頓時奪眶而出,她跪著膝行到他身前,伸出雙臂抱住他。

「韞恬。」她不自禁地哭喊出聲。

他微微一震,眼中掠過一絲驚顫與錯愕,他捧起她淚痕斑斑的臉,怔怔地凝望著她。

「韞恬,你不要太傷心……」她低泣著。

他努力隱忍的悲痛在她的一句輕喚下決堤,他緊緊抱住她嬌小柔弱的身子,臉頰貼著她的淚顏。

「以後想見我的阿瑪,只能在夢中了。」他低啞地說著,奔騰的淚意被他壓抑在眼底。

「那你要常常夢見他,那樣便能常常看見他,也許在夢里,你的阿瑪會慈祥地喚你的乳名,也會伸手抱一抱你了。」她淚光盈盈地安慰著他。

韞恬怔仲地看著她。

「你很會安慰人。」他漸漸轉淒苦成笑。

「那是因為我也曾經有過切身的悲痛。」她幽幽然地一笑。

「再喊我一次。」他俯首抵住她的前額,想再听一次她動人的呼喚。

「韞恬。」她全然順從。

「再一次。」

「韞恬。」

突然,在他們身後傳來一陣森幽的冷笑。

「韞恬是你這個奴才能叫的嗎?是誰給你熊心豹子膽了!」

兩人同時一驚,回頭看去,竟是皇太後!

韞恬的反應更快一步,迅即站起身轉過去,斂下哀傷的神色,恭恭敬敬地屈膝請安。

「兒臣給皇額娘請安。」

他心里驚疑地暗忖,陪在皇太後身邊的除了榮公公以外,居然還有穎貴妃和忻貴妃,她們無聲無息地走這一趙,必然是有備而來的,偏偏就這麼巧,讓她逮到了絳彩「犯上」的罪證。

皇太後臉若冰霜,眼里寒光直逼視著絳彩,絳彩跪著不敢動,只覺得一股寒意直鑽進她的骨髓里,仿佛瞬間落入了千年冰窖。

「你也甭給我請什麼安了,你說說看,你有幾日沒到慈寧宮去看看我安好不安好?你眼中還有我這個皇額娘嗎?听下邊的人說你帶著這賤丫頭在養心殿里鬼混了幾日,我一開始還不肯信,現在看來一點也不假。」她咬牙切齒地怒罵,一雙眼楮死盯著背叛她的絳彩,恨不得立刻剝了她的皮。

最令韞恬詫異的是穎貴妃和忻貴妃的目光,她們分站在皇太後身旁,高高睥睨著跪伏在地的絳彩,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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