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龍吟 第7頁

三個時辰匆促而且短暫,能滿足的親情很短,愛情的滿足更短。

時辰一到,伏氏的神情驀地轉冷,臉色霎時變得木然,灰白,兩眼空洞無神,她再也不認得自己最心愛的女兒,也不再記得冉靈嬌喊娘親的聲音了。

伏冉靈的淚水迸出眼眶,遏抑住顫抖的哭泣。

襲攸冥在伏裘身上下了睡咒,免得伏裘瘋癲起來胡亂痴纏一遍,他平靜的琥珀色的瞳眸注視著伏冉靈淚痕斑斑的面容,這樣的生離死別他已看得厭倦不過了,每一個凡人的生生世世都是如此,無一特別。

「再見一次死去的娘,對你有什麼幫助嗎?」他淡淡的問。

「縴解一點思念之苦而已。」她哽咽著。

襲攸冥不以為然地笑笑。「我認為這是單純而無用的願望。」

伏冉靈轉向他,不悅地說道︰「對你而言是無用,你是神,與天地同壽,自然不必經歷生離死別的痛苦,你們冷眼旁觀紅塵中的悲歡離合,怎能了解思念之苦有多麼的折磨人。」

他听著,心中涌起一股難言的異樣之感,他當真不懂思念之苦嗎?那麼這幾日來,對她念念不忘、錯綜復雜的感覺又是哪一種苦?

「我爹……」她啞聲問,刻意避開流竄在兩人之間的敏感情愫。

「你爹醒來後會以為自己作了一場夢,他的感情比你脆弱多了,我想這麼做對他比較好。」他的嘴角微揚,輕輕說。

「能再見到我娘一面,我已經感到很滿足了,謝謝你。」她咬著唇。

「這是我能給你的補償,你不需要謝我。」

這句話讓她的心怦怦直跳,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起那一夜的歡愛纏綿,她的眉眼染上嬌羞,飛快地低下頭來。「把你的手給我。」襲攸冥忽然說。

伏冉靈呆了呆,把手伸出去給他,他握住她的手腕,診了診脈。

「做什麼?」她不解地望著他古怪的舉止。

襲攸冥深吸口氣,確定她未曾受孕。

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之後,心中的大石落了地,他輕輕松開她的手。

「沒什麼,時辰已過,我必須帶你娘走了。」他的聲音不熱不冷,听不出任何情緒。

她的心緊緊一縮,隨即垂下眼,淚霧在她眼眶中抖啊抖的,險險欲墜。

「舍不得我還是舍不得你娘?」他突然俯身看她,輕輕呢喃著。

「誰會舍不得你這個婬亂的魔神!」她驚慌地後退一步,嚇得心髒幾乎跳到喉嚨口來。

襲攸冥不懷好意地笑起,優美的唇彎起醉人的弧度。

「既然你這麼說,那就別浪費這個稱號??」

伏冉靈還不及反應,就被他攫住了櫻唇,他的唇舌深深探入她的口中,狂妄地撩撥著她,吮嘗著她口中淡淡的甜蜜,他的胸膛深處傳來滿足的低吟,她腦中一片昏暈,狂亂而迷眩地回應著,只剩感官敏感強烈的騷動。

她輕輕喘著氣,雙手拉緊他的金絲甲背,臉頰潮紅一片。

襲攸冥有點訝異她的反應,沒有推拒與不悅,他的心一震,立刻從她紅唇中退開來,她卻反而不自覺地弓起背迎向他,貪戀著他的吻。

他的心念大亂,想起幽冥判官給他看的生死文簿上所有關于伏冉靈的命盤,心中忐忑不安,開啟她內心情愛之人絕對不能是他,倘若再這樣繼續下去,不只她沒有未來,連他也沒有未來了。

確定伏冉靈沒有受孕,他就該盡快斬斷兩人之間的瓜葛,結束一切的荒唐,從此塵埃落定,待事過情遷,百年之後,她將不再記得他是誰了。

襲攸冥抓下揪住他衣襟的縴縴素手,飄然後退幾大步,避開她迷蒙痴望著他的眼神,有禮而冷漠地說著︰「我必須帶你娘走了,將來……你會嫁給一個地位尊貴的男人,這一生從此衣食無慮。」

伏冉靈猛地一揚首,迷離的眼眸清明了。

「你安排的嗎?」她逼視著他。

「是天意的安排,也是你今生的宿命。」

飄然淡逸的一句話,卻深深刺痛了伏冉靈。

「我……今生不會再見到你了?」她的睫毛瑟瑟抖顫。

「來世恐怕也不會。」他感嘆地淺笑,不忍看見她眼中的灰心絕望,旋身翩然走了出去。

伏冉靈臉上沒了血色,怔怔的凝視襲攸冥淡金色的背影,帶著娘親的魂魄沒入月光中,消失無形。

她眼眶中的淚水終是承載不住,緩緩流淌過珠玉般的面頰,滾滾而下。

這樣的宿命,她可有選擇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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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裘的確以為自己作了一場夢,這場夢讓他心滿意足了好一段時日,整整半個月以來,他滴酒不沾,每日神清氣爽地赴太極殿面見廣仁王。

反倒是伏冉靈,鎮日郁郁寡歡,坐在窗邊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任憑她如何壓抑,襲攸冥的影子總會乘虛而入,霸佔住她的心。

原本以為伏裘總算回復了本性,當伏冉靈正慶幸自己不必再侍候一個醉鬼父親時,廣仁王突然下了令,命他父女二人進宮伴駕,並要伏裘專心恭繪一幅「五趣生死圖」,好趕在清明節給皇室祭祀野鬼之用,而命伏冉靈用那一雙繪龍的妙手,在御花園新砌的白玉石牆上雕繪九龍壁。

伏裘構思完「五趣生死圖」的布局,一動起畫筆來,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陰森恐怖,他將自己關在密不透風的暗室里,只點著微弱的燭火,專注地畫著在地獄中飽受折磨的罪人。

便仁王命石匠用白玉石砌成一面牆,給伏冉靈雕繪九條戲水蚊龍。

伏冉靈呆坐在白玉石牆前已有好幾日了,卻是一點東西也畫不出來,只要她一提起筆,就會想起襲攸冥譏笑過她的話??

「我沒見過比這還丑的龍。這條龍缺乏宏偉氣勢,俊秀有余,剛猛不足。」她還記得他對她說那些話時的輕蔑神態,以及他眼中野邪的眸光。

她痛苦地閉上眼,腦中反反復復所想的全是襲攸冥,根本什麼東西都畫不出來,別說九條龍了,就算只要一條,對她來說都是很大的問題。

便仁王的旨意,她偏又不能拒絕不畫。

她懶懶地提起筆,將筆頭浸在水缸內,輕輕搖動了幾下,墨黑在清水里一圈圈蘊染開來,她伸過頭去,看著自己雪白的臉、烏黑的發,在水面上漾漾飄動著,水紋粼粼,陽光刺得她幾乎眯起了眼,突然一張臉從水底浮出!

「啊!」她大吃一驚,整個人往後一仰,撞上一睹肉牆。

一雙厚實的手順勢將她攬入懷里,她滿臉惶惑地定楮一望,竟是廣仁王!

她慌張地掙扎起身,跪地叩首。「參見陛下。」

便仁王咽了一下喉頭,手掌心仍殘留著抱住伏冉靈的柔軟觸感,以及她身上散發的甜甜幽香。

「伏姑娘??」他暗咳了一下,收斂色相。「已經進宮三天了,怎麼還沒有開始動筆作畫?」

「陛下,民女身體不適……」

「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廣仁王著實心疼不已,親自扶她坐下,憐惜地說著。「你該早點告訴膚,朕好命御醫替你診治診治呀。」話才一說完,便又立刻回身吩咐近身內侍??「快去抬一頂軟轎把伏姑娘送回房去,再把御醫請來給伏姑娘診脈,快、快去!」

伏冉靈心想不妙,她不過是隨便找個借口罷了,真要把御醫請來診脈,豈不是自己掌自己的嘴。

「陛下,不必請御醫了。」她情急地喊。「民女不過是體弱人虛,不必要如此勞師動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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