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朔日和襲釋穹愕然的對望著,只能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沒入黑霧紛紛的險地之中。
一切如謎。
第六章
已經接近申時了。
一行人在急風密雨中抬著兩頂金碧雕飾的轎子及幾箱豬羊牲禮,喧喧嚷嚷,萬分艱難地朝青浦河口行去。
兩頂轎子中分別綁著伏裘和伏冉靈父女兩人。
狂風掀開了伏冉靈的轎簾,她仰起了臉,呆看著轎子外灰重的天色,大雨做了重重的簾幕,除了雨聲,她也隱隱听見了青浦河悶嘯的聲音。
今晨,天未亮,她被七、八名宮女喊起,在詭異莫測的氣氛中被強迫沐浴、更衣下上妝。
沐浴于香草清水之間時,她再也忍不住焦慮地追問??「做什麼?莫非要我侍寢?」
「雖說是侍龍寢,可你侍的卻是青浦河的龍哪。宮女們發出尖銳的笑聲,眼神幸災樂禍地瞧著她。
伏冉靈瞬間明白了她的命運,原來,廣仁王拿她當血祭龍神的祭品。
走到這一步,遠在她的想像之外,面臨死亡的恐懼利爪般地攫住她,令她不寒而栗。
當宮女壓迫似地替她穿上艷紅、花團錦簇的新嫁衣,並綁縛在花轎之上時,他驚懼的情緒竟莫名地靜定了下來。
也許是出自于一種出嫁的心理,恐懼感如雪花般稍縱即逝,模糊而熱切的渴望取代了一切,即便無緣同襲攸冥相守一生,她也滿心渴盼著他能見到她今生最美的模樣。
自與他相遇、傾心愛上他開始,她的命運就月兌軌了,從晁東國母儀天下的地位落到了血祭龍神的下場,這莫非是上天給他的責罰?
愛他,便會毀了他。襲攸冥曾痛苦地這麼告訴過她。
她的愛讓他痛苦了?但她不要他痛苦,為了所愛的人能快樂,她甘願忍受不去愛他的刑罰,若能犧牲她的生命來保全他在天界的神職與地位,她也心甘情願。
只有她自己心底明白,他是她這一生晝思夜想的唯一鐘情。
鑼鼓喧天;六名身著雪白舞衣的舞者,在大雨中跳著「祭神舞」。
兩名壯漢將伏冉靈從轎中扛了出來,雨點重重地落在她全身每一個地方,她一無抗拒,任由雨水擊打著。
她偏過臉,看見父親同樣也被兩名壯漢扛在肩頭,與她並列在青浦河口的堤岸上,父親臉上的神情交織著恐怖、悲痛與驚駭,令她不忍卒睹,她不害怕自己將死的命運,但看見父親與她相同的遭遇時,卻讓她感到傷痛欲絕。
她甚至不敢再看父親一眼。
鑼鼓聲驟止,舞者迅速地退開來。
伏冉靈被雨水打得眼楮都張不開,索性閉上眼,她知道,時辰到了。
耳際听得滔滔浪響,浴在雨中,她徹底地舒展自己,安詳恬靜地微笑著,靜听著雨聲的纏綿。
完成一場燃燒生命的愛怨痴狂,她篤定而且無悔。
「申時到??」主祭者高喊。
伏冉靈的身子被拋出了堤岸,拋向滔滔滾滾的浪潮,她訪佛輕如一片飛鴻,漂浮在江浪之上,被激流卷得載浮載沉。
好冷好冷啊??
她緩緩地被拖人冰冷深沉的河底,黑暗吞噬掉了一切,沒有月;也沒有星,這一生的記憶一點一點的消失了,最後殘存著的是襲攸冥那張似笑非笑的容貌。
她淒絕地一笑,歷經幾次的輪回以後,他是否還會想起她?
只期盼他能在永恆的歲月中,偶爾想起曾有一個名喚伏冉靈的少女,用她的生命來愛過他,便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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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遲了!
襲攸冥趕到青浦河口時已過了申時,堤岸上只剩下兩頂空轎子,一個人影也見不到,他來得太遲了。
如五雷轟頂,一種無法想像的痛楚劈面而來。
青浦河隆隆的聲響,震動著他的心肺,他感覺自己被撕成了千萬片,失落的狂亂吞噬了他的理智,他縱身躍下雲端,念動避水咒,飛身沖進激流里,瘋狂地在青浦河里搜尋伏冉靈。
「冉靈、冉靈??」
他拼盡力氣,聲嘶力竭,然而找遍了整條青浦河,就是找不到伏冉靈。
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當他意識到自己將永永遠遠失去她時,心中一陣難以言喻的炙痛。
太陽深深地,沉進幽暗的河底,他跪倒在濕濕軟軟的淺灘上,張開嘴,用力喘息著,一陣陣碎裂的聲音細細地往他耳里鑽,不可思議的痛楚侵蝕了他的四肢百骸,除了疼痛,他再也感覺不到其他。
「冉靈??」
他沉痛地大喊,風雨中回蕩著他對她的歉疚。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自他腦中飛掠而過,他從泥地上驚跳起身,猛然間想起了司職人間江河的襲武星。
他急縱雲頭,御風乘雲,徑赴襲武星的住處??天明宮。
無論如何,他非要把伏冉靈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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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宮
「冥海王稍停,待小的先行稟報星羅王……」天明宮守門的小兵氣急敗壞地阻擋著襲攸冥。
襲攸冥毫不理會,逕行硬闖而入。
「武星、武星,你在哪里?」他蠻橫地大喊。
前殿、大廳俱不見襲武星的人影,襲攸冥筆直地闖進內室,霍然撞開內室的房門,屋內傳出一聲嬌媚的驚呼,他看見嫵媚而火艷的美人嗣體,正浪蕩地與襲武墾狂野糾纏著。
「王,小的……攔阻不及……」尾隨襲攸冥的守門小兵目睹春意盎然的這一幕,結結巴巴的,早已嚇白了臉。
「滾下去!襲武星怒喝,挑著眉,與襲攸冥冷冷對望。
襲攸冥斜倚在門邊,耐著性子看他套上單衣。
「留在這里。」襲武星冷魅地一笑,低頭吻了吻床榻上風情萬種的絕艷美人。「不許穿衣服,乖乖等我回來。」
若不是親眼看見,襲攸冥根本不相信襲武星竟會如此盡情縱欲。
「那女子是什麼身分?」行經花架下,襲攸冥隨口問道。
「小妖精罷了。」襲武星冷哼兩聲。「什麼事勞你大駕光臨?不可能是專程為了盤查小妖精的身分而來的吧?」
襲攸冥胸腔一陣抽痛,他吸口氣,咬牙說道︰「你應該知道晁東國拿伏冉靈供祭你的事?」
「當然知道。」他漫不經心地說道。「不只伏冉靈,連她父親伏裘也一並供祭給我了,愚昧的晁東國王,根本供祭錯了人,應該供祭給司管雷雨朔日才對。」
襲攸冥微愕,沒料到伏裘也命喪青浦河底。
「把伏冉靈交給我。」他幽幽低語。
「她已經死了,你要她干什麼?」襲武星冷傲而輕蔑地哼笑著。
「那是我的事,你必定是把伏冉靈的身體藏起來了,快把她交給我。」襲攸冥的語氣中滿是肅殺之氣。
「攸冥,你當真動了情嗎?」襲武星呵呵淺笑。「她死了不是正好,你再無後顧之憂了,還要她的身體干什麼?」
「你到底把她藏在哪里?」他重喝。
「伏冉靈是祭給我的供品,我不會告訴你的。」襲武星詭異地彎眉笑道。
「武星,別逼我發火!襲攸冥震怒地揪住他,由齒縫中威嚇。」我現在煩躁得很,最好別逼我失去自控的能力。「
「威脅我也沒有用,我勸你還是趁早忘記這回事,趁早忘記伏冉靈這個人,才不至于惹火燒身,是朋友才給你忠告,別不識抬舉。」他不屑地皺了皺眉,轉身穿過花架,準備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