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舞陽帶著新奇的眼神研究著她,這是第一次,他開始有興趣研究女孩子。
「噢,對了──」她一邊吃吉士漢堡一邊說。「剛剛你爺爺打電話來找你。」
「我爺爺?」他大吃一驚。
「嗯,他打錯電話了,應該打九九一三,他卻打成九九一二,結果打到我這里來了。」
「你的電話號碼是二三九八九九一二?」他不敢相信這種巧合。
「別那麼懷疑,我剛接到你爺爺的電話也嚇了一跳,他說他明天下午要搭飛機來台灣,要你記得去接他。」
他覷著她,小心翼翼地問︰「他沒對你說些什麼吧?」
頌憐笑起來,故意夸張地說︰「他說的不多,可是足夠讓我對你的一切了如指掌了。」
他的臉色一沉,顯得不太高興。「我爺爺一來,這里鐵定要天下大亂。」
「干嘛那樣怕你爺爺,我覺得他人挺好,很風趣呀!」
「我是怕他到台灣來,找他以前的老朋友介紹女孩子給我相親,我爺爺古板得很,我最怕他這一點了。」
頌憐笑著看他,語調半帶恭維。「我看你爺爺太庸人自擾了,以你這個‘秦舞陽’後代子孫的條件,應該不需要他替你安排相親才是。」
「你連這個也知道了!」他哼了哼。
頌憐笑不可抑,愈來愈喜歡和他聊天的感覺了。
當電話鈴響,她笑著接起來,一听見是石雄的聲音之後,所有愉快的心情全消失無蹤了。
「什麼事,石大哥?」她的聲音無精打采。
听到頌憐的稱呼,秦舞陽靜靜不出聲,仔細听他們的對話。
「今天晚上的客人都是從日本來的,所以前兩場由你來跳,他們沒看過敦煌舞,可能會覺得新鮮一點,也可能不會讓你太難堪。」石雄粗聲粗氣地說。
「我受傷了,今天晚上不能去──」
「受傷?」石雄打斷她,聲音驚怪地。「受什麼傷?」
「有歹徒闖進來,搶走我所有的東西──」
石雄又打斷她,驚問︰「全部嗎?」
「全部。」頌憐一個字一個字說。「護照、身分證、錢,全部!」
「人呢?受了傷,該不會是被強暴了吧?」石雄直截了當。
頌憐覺得自己被羞辱了,氣得大叫︰「你真下流,反正我這兩天是沒辦法跳了,你找別人吧!」
石雄突然大聲咆哮起來。「你想賺錢就最好听話一點,清高個什麼東西,幫你安排客人還擺什麼架子,你想再來求我,門都沒有──」
石雄摔下電話,狂吼的聲音還在她耳邊回蕩著。
秦舞陽依稀听見電話里的吼聲,注意到頌憐的眼楮漸漸變得空洞無神,表情有著深深的疲倦。
頌憐朝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來,聳聳肩,故作無所謂。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輕輕說︰「我先幫你換鎖。」
頌憐默默地看著他拆舊鎖,換新鎖,她的胸口被不知何來的痛苦和悲哀充滿了,屬于她命運中的那個大洞,不知何時才能填補得了,她已淪落到這塊陌生的土地上,勢必會更淪落下去了!
秦舞陽換好鎖,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柔聲問︰「你沒有了護照,怎麼回香港呢?」
「必須找警察辦理遺失,我很怕我的護照會成為歹徒的犯罪工具。」她無助地顫抖著,覺得自己像尾曝曬在陸地上的小魚,隨時都有干死的可能。
「我有點事情先回去,你要是有什麼困難,盡避來找我。」
頌憐抬頭望他,看見他眼中的誠懇和真摯,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輕輕垂下眼瞼,咬著唇。
秦舞陽看得出來她的自尊心很強,不太可能開口求他幫助,嘆了口氣說︰「我想你已經夠累了,先去睡一覺,晚上我會帶東西過來給你吃,我走了。」
頌憐點了點頭,默默看著他開門離去,寂寞的空氣逐漸將她籠罩,迷失在淒苦孤單的情緒里,她在心中大叫著︰「秦舞陽,我不希望你給我的只是同情,我不要同情,如果你有一點點喜歡我、一點點愛我、一點點想要我,我就不必跳進那個地獄里了呀!」
秦舞陽回房第一件事,就是撥了通電話回芝加哥找父親。
「你要那麼多錢干什麼?」秦子推一听到他的要求,驚詫不已。
「我有急用,爸,你別多問了。」
「怎麼能不問?」秦子推大叫著。「五萬美金不是小數目,合台幣將近一百五十萬哪,你老實說,到底想干什麼?買車?買房子?」
「都不是,幫一個人的忙。」他含糊地說。
「幫什麼人的忙,說清楚一點,什麼忙要花上一百五十萬來幫?」
「我再不幫她,那個人這輩子肯定完了,反正只是我年薪的十分之一而已,沒什麼了不起,就當我買部車好了。」他避重就輕。
「嘩──說話的口氣這麼闊,那個人和你是什麼樣的交情,能讓你動用一百多萬來幫他度過難關?」秦子推驚疑地說。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和她之間的關系,就算是普通朋友吧……」他喃喃自語著。
「真了不得的普通朋友,是不是女孩子?」
秦舞陽笑出聲,坦承不諱。「不愧是老爸,觀察力太敏銳了。」
「你愛上她了嗎?」秦子推一針見血地問。
「我不知道。」他不曾深思過這個問題,不過,自從知道她頗為悲慘的遭遇時,他的確不再對她存有偏見了。
「那麼,是她愛上你嘍?」秦子推又問。
「我也不知道,爸──別問這種問題了,不管我愛不愛她,或是她愛不愛我,她的忙我是幫定了,一個和舞雲同年齡的女孩子,身上就背負著沉重的經濟壓力,實在很可憐。」
「你既然這麼堅持,我也無話可說了,但願你的一百多萬不會白花,你爺爺後天就會到了,他一定很高興听到這個好消息,你自己好好應付啊!」秦子推半帶開玩笑。
「我才二十二歲,想這些都太早了。」秦舞陽忍不住大嘆一聲,問︰「爸,芝加哥現在幾點?」
「已經半夜十二點了,明天早上再幫你匯錢過去,我現在要去睡了,接到爺爺之後再打電話給我。」
秦舞陽掛上電話,錢是不成問題了,但,他該怎麼把錢拿給單頌憐呢?直接把現金拿給她嗎?以她的個性大概不會接受,說不定會認為自己拿錢羞辱她。
怎麼樣才能讓頌憐大大方方把錢收下,又不會有欠他人情的顧慮,是目前最大的難題了。
他抱著頭,認真的、苦苦的思索起來,在客廳轉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好方法,索性打開電視消磨時間,當他無意之間看到了一段電影情節時,終于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方法,立刻付諸行動。
他撥了單頌憐那個只和他差一號的電話號碼,听她喂了一聲,立刻壓低聲音,開始用一連串的英文對她說︰
「Hello,Goodafternoon,Ihaveseenyourgreatshowatthatday,great!……to
astripteaseshow?」
頌憐好半天沒說話,秦舞陽覺得奇怪,她在香港長大,應該听得懂英文才對,難道是听不懂他說這些話的意思嗎?他立刻換上英文腔極濃厚的國語,假裝很吃力地說──
「你.好,我.是.美.國.人,前.天,看.過.你.跳.的.舞.很.棒,我.想.請.你.再.跳.一.次,只.為.我.一.個.人,我.付.錢,十.萬,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