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愛玩,看見底下有熱鬧事是不可能坐得住的,于是便讓她先到門口去,自己再慢慢收拾起隨身的雜物。
裘娃兒像陣風似的從櫃台前跑過,店小二兩只眼跟著她,單手撐著下顎,閑扯似的對一旁打著算盤的掌櫃道︰「這對客人真是漂亮。」
掌櫃不置可否地應了聲。
「就是不知道是什麼關系?」店小二好奇地看著裘娃兒的背影道。
掌櫃瞄了他一眼。「你沒別的事可做了嗎?」
「是沒有。」他老實道。「哎,」他又自顧自地說︰「瞧他們的模樣,我還以為是夫妻呢,可小泵娘梳的明明不是嫁為人婦的發式……」
「去把桌子抹一抹吧。」掌櫃根本不管他說什麼,一面埋首于帳冊,他一面命令。
「抹過了。」他應,接著又道︰「說是親人嘛,又嫌親昵地過分了,到底是……」他轉頭問掌櫃的。「唉,照你看,他們是怎麼回事?」
掌櫃的生氣了。「我可不是花錢請你來聊天的,客人只要有銀子就成,你管他們是什麼關系?桌子抹過了不會去把地也掃一掃嗎?真是——」
看著店小二匆匆跑離的背影,掌櫃還余怒未消地念︰「我哪有時間去管客人是什麼關系,錢付了就好,誰管他們是夫妻、是父女,還是哪兒來的奸夫婬——」
那個婦字含在口里吐不出來,掌櫃的看著劃過他耳邊、直插入身後木柱里的銀劍,抖顫的什麼話都說不出。
他順著劍身看向持劍的人,那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完美的五官如冰雕似的,放著足以凍死人的寒氣。
掌櫃的額頭滑下一滴冷汗,空氣繃得死緊、店小二呆呆地站在旁邊,抓著掃把的手忍不住地發抖。
沒人敢出一點聲音,掌櫃連求饒的話都沒法說出口,他看著男人黑幽幽的眼,從沒有一刻感覺與死亡距離的那麼近。
「阿叔,還不走嗎?」門外傳來甜美的女聲。
空氣在剎那間回暖,只看到銀光一閃,應鐵衣的劍已經回鞘。
「怎麼了?」在外頭等了許久的裘娃兒,由門口探頭朝里看。
「沒事。」應鐵衣走向她。「」走吧,我們出城。「
人已經走了,掌櫃的人還貼在壁上無法動彈,他幾乎沒辦法相信自己還活著,他以為、他以為自己是非死不可了。
「掌、掌櫃的——」店小二抖著聲音。「那個——」
「別說!」掌櫃的忙喝住他。「算我求你,什麼都別說了。」
門簾一掀,掌櫃的腳步不穩地往後頭去,獨留店小二不平地喃道︰「那個奸——」話一出口忙警覺地捂住自己的嘴,他看了看四周後,才壓低聲音道︰「啊!那四個字又不是我說的……」
※※※
苞著應鐵衣往城外行去,裘娃兒一面走一面偷偷瞧著他的臉色。「阿叔,誰惹你生氣了?」
「我沒生氣。」
「那就奇怪了,」裘娃兒一雙眼靈活地轉著。「怎麼大熱天走在你身邊卻像走在雪地里似的?莫非阿叔的闢寒劍法更為精進,已經練到了不出招就能傷人的地步?」
「胡扯。」應鐵衣眼里閃起笑意。
「就是在胡扯嘛,」裘娃兒挽著他的臂膀,討好地笑說︰「要是沒有我在一旁胡扯,怎麼能逗得阿叔開心呢?」
應鐵衣看著她的笑,看著她亮閃閃的眼,忍不住嘆了。
「阿叔怎麼了?」裘娃兒張大眼問。
「沒事,」應鐵衣搖搖頭,黑眸顯得郁郁寡歡。「沒事的。」
「你快點成親吧,」他突如其然地說。「快點找一個好人嫁了吧,最好離阿叔愈遠愈好——」
「阿叔?」裘娃兒的眼在他臉上搜尋著,看她的模樣是有些被嚇著了。
應鐵衣倏然一驚,輕咳了咳,他強自鎮定道︰「省得阿叔一天到晚都得听你嘮嘮叨叨。」
這時才確定他是在開玩笑,裘娃兒身子一扭,跺腳道︰「哼!我就偏不嫁,偏要在你旁邊嘰嘰喳喳一輩子,吵得你不得安寧。」
應鐵衣笑了,但那笑卻顯得寂寞,裘娃兒看著他,眉禁不住疑惑地蹙起。「阿叔,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阿叔會有什麼心事?你別胡亂猜了。」應鐵衣敲敲她的額。
「好痛。」兩手壓著額頭,她故意哀道,著阿叔被她逗笑的樣子,裘娃兒的嘴角也染了笑意。
她不愛看阿叔不開心的模樣,總覺得他眉皺著,自己的心不知怎的也會跟著擰起——
「是誰在這兒吵鬧?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第四章
松開捂著額頭的手,裘娃兒看著面前兩個持劍的青衣人。「這是什麼地方?」她好奇地反問。
應鐵衣望向青衣人身後的莊院。「十年不曾來到此地,沒想到錫魔老人的排場也大了。」
「這兒就是錫魔老人住的地方呀?那麼孫家的公子就是在這兒嘍?」裘娃兒興奮地抓著應鐵衣的手。
「就算不在,至少也能從這兒得到他的消息,錫魔老人還不至于連自個兒的徒兒在哪都不知。」
兩人旁若無人的態度氣煞一旁的青衣人,「唰」地一聲拔出劍來,青衣人朗聲道︰「尊駕到綠莊來惹事,莫非真不把武林盟主看在眼里嗎?」
「怎麼又扯上武林盟主啦?」裘娃兒眨著那雙黑亮的眼問。
「錫魔老人是程難天的師父,自然得扯上他。」應鐵衣淡淡地說。
「程難天?」裘娃兒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啊!」她突然雙手一拍燦笑道︰「我想起來了,他以一手破爛劍法威鎮武林是不?」
「乖孩子,總算阿叔說的話你還多少有听進耳。」應鐵衣輕松地避過青衣人朝他刺來的劍。「不過,程難天使的是破浪劍法,你別隨便替人改名。」
「听起來很像嘛!」裘娃兒吐吐舌。
「喂!」險險閃過削向她門面的劍,裘娃兒嗔道︰「你做什麼胡亂打人呀,我又沒惹你。」
「笨娃兒,你惹了他主子,他不打你行嗎?」雙手背在身後,應鐵衣人在劍海之中宛如幽靈一般。
比起應鐵衣,裘娃兒就顯得有些狼狽了,她在樹林之中閃著,圓圓的臉蛋也有些紅撲撲的。「阿叔,我可以把法寶拿出來嗎?」
「你要傷了人,大概就別想找到孫家少爺了。」應鐵衣身法詭譎地移向她,右手袍袖一揮,將攻向裘娃兒的青衣人擋開,左手扶著裘娃兒的縴縴細腰,微一使力便將她送到了上頭粗壯的樹干上。
「喂、喂!」娃兒坐在樹上對著兩個青衣人喊︰「別打啦,我們不是壞人,是有事要找錫魔老人,你們讓他出來跟我們說句話,說完我們就走。」
「我們師叔祖是你們說見就能見的嗎?」青衣人怒瞪著裘娃兒道。
「為什麼不能見?」裘娃兒可不懂什麼權勢地位,在她心里最最厲害的便是她的阿叔,阿叔都能隨她愛見便見,為什麼錫魔老人卻見不得?
兩個青衣人口不出話來,圍攻應鐵衣又怎麼攻也不攻不下,沒辦法只得發出嘯聲求援。
不久便听到遠方傳來雜沓的腳步聲。
「來者何人?」人未到、聲先至,那低沉的聲音如鐘鳴似的傳來,其中蘊含的內力讓樹上的裘娃兒一震,差點兒便跌下樹來。
應鐵衣亦一改方才輕松的模樣,右手輕輕扣在劍柄上,俊美的臉蛋透著寒芒。
「師、師叔祖!」青衣人沒想到來的竟會是錫魔老人,兩人皆惶恐地上前,恭身喚道。
坐在樹上的裘娃兒好奇地往底下看,就見一個白發白胡的老者,穿一件普通布衣,手里拿根扁擔,看來就像個尋常莊稼人,唯一特殊的就是他那雙眼,精亮有神,教人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