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她出生入死的經驗豐富,他的心驀地揪抽了一下,擰眉瞪她。什麼出生入死?這些年她都在什麼地方?做些什麼事?
「尹小姐,我們這次要去的地方可能會有黑道分子來攪局,你可要好好保護睿安的安全。」何董轉向尹正心道。
「我會的。」她低頭道,心里卻微凜。
黑道?白睿安又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了?
忍不住擔憂地抬頭看他,正好對上他投射過來的目光,兩人就這樣互看著,沒開口,但彼此眼中都難掩紛亂糾葛的情緒。
十年後的這場重逢,不是歡樂的同學會,而是個了斷,他們都想了斷那份遺落在創世中學的年少記憶,了斷對方在自己心里留下的某種東西……
結果,白睿安與地主們的商談過程並不太順利,人多心異口雜,六個地主各有各的心思,即使白睿安所提出的條件對地主相當有地,其中兩位地主仍有所疑慮,因此,整個會議足足花了將近八個小時才有結果。
他們初步答應了這次將日晉集團列為優先考量對象,更敲定了後天再做最後的決定。
慶幸的是,何董擔心的那些黑道並未出現,因此公事談完,何董就和另一位保鏢先行離去,尹正心則護送白睿安和林秘書回飯店。
後篇之一(2)
一路上,白睿安疲倦地靠仰在後座,尹正心靜默地坐在他身旁,兩人之間隔著一定的距離,雖然同在一輛車上,卻又像相隔千里。
她知道,她和他之間的隔閡,不是這短短的三十公分,而是十年。
這十年……變化太多了……
看他在開會時的態度冷靜犀利,自制沉著,再看他一身合宜得體又整齊煥然的裝扮,她很清楚,當年那個令人費心又煩惱的白睿安,已經不再需要一個風紀股長了。
所以她算是盡到責任,也完成了使命。
她真的不欠他什麼了……
不久,車子抵達飯店大門,他們一起下車,尹正心跟在白睿安身後,原以為他要上樓休息,不料他卻支開了林秘書,然後走向地下一樓的酒吧。
她跟在酒吧門口站定,禮貌且公事化地向他道︰「今天的任務結束了,那麼,我後天再來接你。」
「一起喝杯酒把!風紀股長。」他轉身看她。
「我的工作是保護你,不是陪你喝酒。」她嚴肅地道。
「這麼多年不見,我們就不能敘敘舊嗎?」他挑眉。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敘的。」她漠然轉身。
他很快的揪住她的手,沉下臉。「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她沒看他,只是冷淡地道︰「請放手。」
「你應該有話要告訴我才對吧!」他擰眉。
「沒有。」她輕甩他的手,依然不看他的臉。
他的怒火突然爆發,失控地攫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按在酒吧門旁的牆上。
「別人和你說話時,要看著對方的臉,專心聆听,這是基本禮貌。」他低喝。
她一怔,轉頭看他,心像被什麼重物狠狠打中。
真是……當年她對他斥責的話……
「這是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尊重,不管你想不想,喜不喜歡,都要專心听……你自己說過的話,都忘了嗎?」他盯著她。
她胸口一緊,一股酸澀瞬間上涌。
都十年了,為什麼他要把她說的話記得這麼牢?
為什麼不忘了?
為什麼……
為什麼和她一樣……
「你教我要注意禮貌和態度,那你的態度和禮貌呢?尹正心?」他諷刺道。
「看來,你把我教的都學得很好,白睿安,但我不記得我說過什麼,那麼久的事了,我早就忘得一干二淨了。」她用力壓下心里的悸動,輕聲嘲弄。
「你忘了?你真的忘得了嗎?連醫務室的那件事也忘了?」他瞪著她。
她微頓了一下,才故意道︰「你是指醫務室的打架事件嗎?哦,我大概想起來了,你好象受了傷……是吧?」
他臉色下沉,銳利地盯著她,冷聲道︰「假裝忘記,比真的遺忘更惡劣,尹正心,那件事,我不相信你忘得掉。」
她蹙眉,不自在別開頭,奮力掙開他的壓制。
「放開,我要走了。」
他不放,反而更使勁貼壓住她,整個人向她逼近,強迫她看著他。
「回答我之後再走!你欠我一個解釋。」他低頭冷斥。
兩人的臉相距不到五公分,他強烈的氣息令她無措,但更令他驚訝的,是他熟練的手法和力道。
這十年,他變強了,竟然能輕易就將她反制住。
「你要我解釋什麼?」她緊聲問。
「解釋那天你為什麼不見了?」這十年來,他一直想要這個答案。
那天?
一幕血紅瞬間掠過她的腦海,她听見自己的尖叫聲……
她閉上眼,仿佛又感受到那天的驚駭與恐懼。
「說啊!為什麼把我丟下?為什麼突然轉學?又為什麼消失無蹤?」他生氣地搖晃她的肩膀。
她吸口氣,睜開眼看著他,「就和你听到的傳言一樣,我嚇壞了,驚恐之下就逃走了。」
他一怔,就這樣?這就是他等了十年的答案?
「你也知道,余定文的事讓我怕血,所以當下我就害怕得跑掉了。」她又道。
「不,不可能!你根本不是這種人!」他不信,講求正義真理和風紀規矩的尹正心,怎麼可能會見死不救?怎麼可能會不管他的死活?
淚,差點迸出她的眼眶。
他知道她不是這種人,就夠了,真相就永遠埋在她心里,別說出來,然後,讓他們都把這件事淡忘,把這件事留在過去。
「人都有弱點,我也一樣,如果你是在氣我丟下你,那我現在向你道歉,可以了吧?」她說得輕描淡寫。
「那麼,你也是太害怕才轉學?」
「是啊!我爺爺怕我惹上黑道,為了我的安全,所以就幫我辦轉學了。」
他狠瞪著她,整個心被怒火燒得好痛。
這不是他要的答案。
「我很抱歉當時沒救你,白睿安,幸好你沒事,也幸好有人叫了救護車。其實我事後一直對你覺得很抱歉……」
「所以,救護車也不是你叫來的?」他的心一節節下沉。
「不是。」
原來……
他在她心中什麼都不是,可他卻把她藏在心里藏了那麼久。
頹然地放開她,以及悲傷。
「呵……看來,困在這個事件里一直走不出來的我,才是個笨蛋啦!」他自嘲地向後退,再後退。
她看著他難看的笑臉,心刺痛得喘不過氣。
她知道他將會恨她,但,就這樣用恨意把他們之間的牽扯全切斷吧!
她希望他從此忘了她,快樂地活著,至于十年前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由她來記住就好,那麼,要痛,就她一個人痛,要苦,也由她一個人苦。
這樣……就好。
「你走吧!後天也別來了,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他說罷,不再看她,轉身走進酒吧內。
她背靠著牆,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心如刀割。
也許,她十年前真正留給他的傷,並不是那一刀,而是她的離開。
但她不得不走,為了那個讓她心動的大男孩的安全,也為了自己內心那份對余定文的虧欠,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佇立在原地好半晌,直到她把幾乎決堤的淚再逼回心里,她才沉重地移開步伐,踏上通往大廳的階梯。
只是,明明是往上的階梯,為何她會覺得仿佛通往地獄?
沒見到白睿安,她可以憑記憶度日,但當他從記憶里走出來,她的心就再也無法回到平靜。
一想到從此不能再看見他,她的胸口就緊窒的難以喘息。
這時,兩名滿臉陰驚戾氣的男子從上走下來,與她擦肩而過,她微凜,警覺回頭,只見那兩人朝酒吧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