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柔三天未進食,體弱氣虛,加上被他的言詞刺激,氣血逆沖,才會不支的倒下。
餅了一會兒,語柔慢慢睜開眼楮,微弱地道︰「放……放開我。」
「別說話。你三天沒吃東西,身子撐不下去了。」他將她抱到床上,輕柔地安置好她,又說︰「我教人弄碗粥,你得吃點。」
眼前這神情關注、語氣溫和的人是嵇澤飛嗎?
「你……」她不能了解他為何突然轉變,腦子亂烘烘的。
「先躺下。」他叮嚀一聲,轉身走出去,不一會兒,就端了一碗熱騰騰的清粥回來。
「喝點粥。」他在床邊坐下,舀了一湯匙,就往她嘴里喂去。
語柔呆呆地張嘴,吃下那口讓她一頭霧水的粥食,以為是自己病胡涂了才產生這種幻覺。
老天爺!這是怎麼一回事啊?嵇澤飛會親自喂她吃粥?
「你……」她又想開口詢問。
「別急著說話。你總得吃些東西才有力氣和我爭吵。」嵇澤飛嘲弄地說。
一听這種口氣,她知道他還是原來那個冷酷的嵇澤飛。
「我自己吃!」她氣自己被他稍露的溫柔蠱惑,伸手想搶過瓷碗,不料手踫上了碗沿,粥從碗里傾出,霎時把她白玉般的柔荑燙紅了一片。
「哎呀!」
「啊!」
兩人同時驚呼,她因為疼痛而輕喊,他則因她的受傷而氣急敗壞。
忙不迭地執起她被燙到的小手,他仔細地審視上頭紅腫的情形。「你看你,乖乖地吃不就行了?非得要弄成這樣才高興是不是?」
他口頭上責備,心中卻焦灼不已,轉身用絲巾沾了茶水,敷在她細柔的肌膚上,那小心呵護的神情,讓語柔的心思紊亂極了。
他……他在想什麼啊?忽冷忽熱的,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
一抹羞紅染上語柔的耳腮,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卻教他緊緊握住。
「你想干什麼?」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先把病養好,其它的等日後再說。」他定定地看著她,著實想不透當初為何會討厭她。她有一般閨閣女子所沒有的坦率,但這種個性反而讓她更加與眾不同。
「日後你會和我討論我的提議?」她怔怔地回望他。
「除了休妻,其它的事隨你要怎麼討論都可以。」他是不會答應讓她離開的。
「我以為把我休了,你才能大大方方地把沈千千迎進門,這不是你的初衷嗎?」語柔不懂,她提供了一條方便之路給他,為何他要反對?
「我和沈千千不可能論及婚嫁,這是她和我之間的共識。」他拉下了臉。
「難道你也嫌棄她的出身?」語柔恍然大悟。
「不是!」嵇澤飛的臉色更難看了。
「那為何……」
「我們別談她了。」他不耐煩地站起來。
語柔看了他一眼,低頭不語。說真的,嫁給他至今,她一直不了解他。外界對他風流的傳聞雖多,他們相處的時間也不長,但是她總有一個奇怪的念頭,覺得他的所作所為只是不想讓別人看穿他。
「我不明白。你不是很討厭我嗎?難道你真的為了顏面要和我痛苦地共度一生?」她喃喃地問道。
「或許,跟你共度一生並不像我想象的那麼痛苦。」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她驚奇地抬起頭,想探究他話里的意思,但只來得及看見他的背影。
「你好好休息吧,你一天不好,我就一天別想出門。」
嵇澤飛走出房間,留給語柔一肚子的疑問和不解。
真奇怪,今天的嵇澤飛似乎變了。至于哪里變了,她卻瞧不出來。
語柔傷神地望著桌上那碗涼了的粥,覺得腦子里也跟著糊成一片了。
※※※
鶯暖閣在杭州城里算是高檔的尋歡之處,它不是一般的販夫走卒去得起的,進出的都是達官顯要或是仕紳名流,加上有沈千千這位頭號大美人,使得鶯暖閣的名聲遠播,遠近皆知。
沈千千在鶯暖閣的身分特殊,她可以自行決定接不接客。由于身價不凡,想一親芳澤的人就得雙手奉上大把銀兩才能通過陳嬤嬤這一關,再來還得看沈姑娘的心情、喜怒而定。她這種囂張的行徑理應備受責難才是,偏偏她有許多王孫公子替她撐腰,因此吃了閉門羹的人也不敢吭聲造次。
這幾日,她的頭號密友嵇澤飛突然消失了蹤影,閣里的常客莫不猜測是不是她已經失寵了,再也勾不住嵇家大少的心。倒是沈千千心里有數,嵇澤飛如果不是想通了什麼,就是荷包被管死了,沒法子出門。
又是人聲雜沓的掌燈時分,沈千千在繡樓中彈著古箏,她的心情可不會因為那些無聊人的閑話而受影響。她自己知道,她和嵇澤飛純粹只是朋友而已。雖然他曾是她的入幕之賓,但兩人後來的交情也僅止于談天說地,不可能再有進一步發展。只是,他們兩人都樂得讓外人以為他們之間關系「特別」,她可借著他家的勢力保護自己,而他也有個放松心情的地方可去,兩人各取所需,何樂不為?
「小姐,陳嬤嬤不只一次向我問起嵇少爺怎麼都不來了。」沈千千的婢女秀秀端了一盤水果進來,在她面前低聲地說著。
「你沒有告訴她我成了棄婦了?」沈千千笑道。
「真這麼告訴她還得了嗎?明天全杭州的人肯定會把這件事大肆宣揚。」秀秀驚叫道。陳嬤嬤的大嘴巴是出了名的。
「那又如何?我才不怕呢。」她眼角堆滿笑意,對外頭的傳聞不以為意。
十四歲被賣入青樓,她早已看破許多事,命運待她如此,她就算怨天尤人也沒有用,因此,她認命地在鶯暖閣中當個名妓,從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她的自覺和顏面,早在踏進鶯暖閣的那天就消失了。
走到梳妝鏡前坐下,她忍不住為自己嘆了一口氣。
「小姐,你和嵇公子之間沒事吧?那天我瞧他臉色悒郁地回去,之後就再也沒來過了。」秀秀拿起梳子梳理著沈千千的一頭青絲。
「他悒郁不是為了我,而是另有其人。」
沈千千想到嵇澤飛近日來的失神,猜測令他如此的對象肯定是他新婚不久的妻子聶語柔。
「哦?嵇公子除了你之外還會喜歡上誰啊?」秀秀納悶著。
沈千千不語,嘴角輕揚起一朵笑容。
她的確艷冠群芳,舉手投足間媚態十足,但她知道自己的魅力並不足以迷惑嵇澤飛。他的個性陰冷、狂放,需要一個熱情又坦率的女子來了解他,緩和他放浪已久的心。
而她,並不是他要的女人。
正思量間,一個人影冷不防地從開著的大窗閃了進來,她從銅鏡中看見來人,吃驚地回頭斥道︰「什麼人?」
秀秀也嚇了一大跳,手中的梳子駭得掉落地上。
沈千千凝神一看,是個生面孔,陽剛的臉上有一對冷若冰霜的利眸,劍眉入鬢,堅毅的唇抿成一直線,一身黑衣勁裝,直挺挺地立在窗邊,瞪著她問︰「你就是沈千千?」低沉的嗓音深深地打入她的心。
「是的。想見我得從正門進來,這位大爺恐怕走錯門路了。」在龍蛇雜處的地方混久了,她也磨大了膽。
那人慢慢地走近她,端詳她半晌,才揚首命令道︰「叫你的丫鬟出去,不準張揚,我有話對你說。」
沈千千看了秀秀一眼,朝她點點頭。秀秀拔腿奔出房,不敢稍作逗留。
「你是誰?這樣大搖大擺闖進來有何貴干?」她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暗想他的來歷。
「我是聶允諒。」
聶允諒?定安鏢局的二少爺,聶語柔的二哥?沈千千腦中一下子閃過這些身分名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