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君白頭 第9頁

「怎不言語?」男子問,語調仍笑笑地帶著嘲弄。

「我……我要這只雪鴿。」

「為什麼?」

「我要它活著。」喉兒發緊,她咽了咽。

「活著有什麼好?」

「……能活著,至少有個盼頭……」她、她這是在說什麼呢?

第3章(2)

靜了靜,他哼聲。「那是我的信鴿,是我的,生殺之權操在我手。」

「你把它讓給我。」她努力穩住嗓音,瞥見男人隱在兜帽下的半張臉微微勾著嘴角。他的嘴略寬,唇形薄而有力。

「你真想要?」

「是。」

「唔……你若這麼堅持,讓給你也是可以。」他仁慈地拉開那抹笑弧,抬手一撥,兜帽往後滑落。

他露出他的臉、他的發。

絞過發,發絲較五年前短了許多,長度僅及雙肩,不知是月光之因,抑或自然如此,那抹發色竟轉淡許多,從之前的灰白變成雪白,襯著他輪廓深明的面龐。犀利深沉的眼,眼底閃著笑花,笑中帶惡華。

眼前這張臉與她記憶中的那張重疊,他變得很不一樣,又似乎沒有,只是……他能認出她嗎?

「君霽華……」

名字從他唇縫間逸出,她心頭一凜。

「你可以把懷里的鴿子帶走,但是我寒春緒不愛白白給人東西,即便那玩意兒我棄之如敝屣,是我的就是我的,寧可弄死,也不給人。」

她悶了好一會兒,終于問︰「你想怎樣?」

他笑道︰「拿那只信鴿跟江南花魁娘子交換一吻,如何?」

不、如、何!君霽華一股火燒沖天,淡定全死了,安之若素全廢了,簡直是新仇加舊恨,一股腦兒全都涌出!

啪!

寂寂幽夜里響起的掌摑聲清脆無比!

君霽華教自個兒嚇住了。

揚手打人,打得手心既麻又痛,打得對方狠狠偏了臉,她卻驚住,眸子瞠得圓亮,小臉血色盡褪,也唇色都泛白。

挨上巴掌的男性臉龐慢吞吞回正,接觸到他的目光,她極不爭氣地發出近似嗚咽之聲,腳步不由得往後退。

來不及了,她剛起腳要跑,身子已被拽過去。

「放開!」她好忙,忙用單手護住雪鴿,再騰出一手費勁兒地格開他的胸膛。

徒勞無功啊徒勞無功,她整個人被他抓在懷里,他力氣好大,披風下的身軀堅硬精實,他臉部輪廓變得剛硬,下顎繃緊,眉宇間吊兒郎當的嘲弄神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教人膽寒腿軟的狠戾。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他會弄死她。

奇怪的是,她並不特別懼怕,卻有高漲的怒氣,很想讓他多吃些苦頭。

思緒如萬馬奔騰,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若與他再相見,她第一個冒出頭的感覺竟是氣到全身發抖,像是這股怒氣已隱忍了幾個年頭,一直封鎖在她心底,他跑來揭掉封印不打緊,還往里頭添柴加油!

驀地,她驚呼一聲,雙足離了地,人被他挾走。

「你帶我去哪里?放開——」她緊張望著,發現他們走的是回頭路。

沿著梅樹夾道的小路回到原來的後院小園,他沒有繞到前頭正門,而是抱著她躍窗進屋,而且還順暢無阻地找到她住下的寢房。

抱她上榻之後,寒春緒探手想挖走她懷里的雪鴿。

她微微側身閃躲,不肯給,心跳得好快。

他明明發怒了,在方才極短的瞬間,他眼中明顯閃過殺意,為何沒動手?她、她被他鬧得頭好昏……

「你若松手,它還有一線生機,如不松手,我兩指一掐,照樣能輕松了結它。」

他語氣像在說笑,眼神卻不是,君霽華略遲疑地松了手,讓他取走那只雪鴿。

還好,他僅將鴿子放進桌上的茶籠蓋里,暫先安置。

當他重新回到榻邊,還大刺刺坐下來,君霽華不禁面紅耳赤,很想抓來羽被或枕頭抱在胸前,但想歸想,這種舉動太示弱,她沒動,內心忐忑不安,在幽暗中緊盯他那雙變化莫測的眼。

「你為什麼知道我住這兒?你、你早就監視著……」唉,這是她的聲音嗎?如此細微沙啞,像被嚇壞了、躲在角落咻咻喘息的小貓。她用力咬唇。

寒春緒不答反笑,出手迅捷如風,握住了她的一只柔夷——那只適才呼過他巴掌的小手。

君霽華掙扎了幾下,沒能抽回手。

「你想干什麼?」比不過他的蠻橫強硬,她干脆棄守,隨便他了,雙眸卻竄火地發亮,一向透白的小臉氣出紅暈。

寒春緒將那只軟綿綿、略涼的玉手貼在面頰上,那模樣像是他無辜挨了一巴掌,需要那只造禍的小手替他輕揉、熨撫,以慰他受傷的心靈。

「我應該折了你這只手。」語氣徐慢。

「那、那就折啊!」她發倔。

「那年在小三合院里,你也打了我好幾下,左右開弓,硬是把我打醒。」

她一怔,想起當時之事,沖口便道︰「我不打醒你,怎麼灌藥?」

他雙目眯了眯,粗獷峻頰蹭著她柔軟手心,感覺她本能欲退,他握得更緊。

他的頰好熱,把她手心都燙暖了,還有那些沒刮干淨的細小青髭,摩挲著她的手,君霽華有些呼吸困難,心房隱隱顫栗。

「早知如此,那時就該任你病,理你干什麼?」她賭氣道。

寒春緒突然咧嘴笑開,搖搖頭。「不會的,即便早知如此,你還是會來理我、顧我,不會讓我自個兒病著。」目光一深。「因為你心腸好,不是老子這種沒心少肺、見利忘義的惡人。

她抿緊唇兒瞪他,越瞪,他竟越靠越近。

「……干什麼?!」她往後挪啊挪,背部都貼上內牆了,他還欺近過來。

清冽粗獷的男性氣息隨即在鼻端漫開,驚得她下意識屏息。

榻內更加幽暗,而他靠得如此之近,就算她雙眸瞠得既圓且大,什麼也瞧不清,但他身上散出的熱氣卻無比鮮明,一團團、一陣陣、一波波,烘裹過來。

「寒春緒,你……你不要……」

她才鼓起勇氣想出聲斥責,門外此時卻出現兩抹小影兒,然後是敲門聲。

叩叩叩——叩叩叩——

「姑娘,您跟誰說話?怎還沒睡?」

是柳兒和葉兒!

君霽華氣惱地推著那堵胸牆,雖看不清男人面龐,但他胸腔輕震,正低低笑著。可惡!可惡!她掄拳捶了他兩下,手腕忽地被抓住,她想發話安撫門外的兩個小婢,豈知唇甫動,一張熱呼呼的嘴已堵過來,封了她!

他沒有深吻,僅是牢牢貼住她的嘴,光是這樣,就夠君霽華頭暈目眩。

不呼吸,頭發暈,若要呼吸,鼻間盡是他的氣息,頭更暈。

怎麼可以這樣?他、他怎能這麼欺負人?!

那時他自作主張替她決定去處,丟下她走掉,她沒什麼好怨的,是她當時還小,許多事設想得不夠周全,他走就走吧,誰都有自己該闖的關、該走的路……只是他現下又莫名其妙跑出來,耍著她玩,做一些亂七八糟的事,為什麼?為什麼啊……

當懷里的姑娘準備拳打腳踢大反擊時,寒春緒松開她的唇,松開對她的鉗握。

峻頰輕貼她柔膩熱燙的腮畔,他低笑,笑中有淡淡逗弄意味,還有些難以察覺的情緒,他低聲道︰「別逃。」

君霽華渾身一顫,背脊拔直,她用力推開那面如牆結實的胸膛,就見那具高大身軀順勢往後退,退離一小段距離,立在榻邊注視著她。

「姑娘,您沒事吧?」

「姑娘,我們進去了!」

門「咿呀」一聲被推開,兩丫鬟同時跨過門檻,闖進房里。

男子倏地退至角落暗處,不動聲色。

「姑娘,咱跟柳兒一塊兒上茅房,就听到您房里鬧著聲。您發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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