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路而已。」順路個鬼,他根本是心機深沉、心有叵測,為了勾起某人懷想的心情,故意把人往這里帶。
生銹的旋轉鐵門發出的聲音一樣難听,記得這公園到處種滿油桐,一到春末夏初的桐花季節,桐花俯拾皆是,不管頭頂還是腳底,就算是樹梢,也是滿點的美麗。
其實那時候幾個臭男生哪懂得桐花的漂亮,每次聚會,討論的一定是音樂,要不就是吃,至于桐花,只有她這孤獨的女生會撿上幾朵。
幸好她沒有林黛玉妹妹容易觸景傷情的縴細心思,動不動要葬花、動不動就吐血,要不就麻煩了。
這時候當然不會有雪白的桐花可以賞,高高的桐樹葉子看上去有些焦黃,但還是很負責地提供涼蔭給踏進公園的人。
「那個歐吉桑還在,你等我,我去去就回來。」韓漱發現新大陸地喊了聲,逕自往公園的一側跑去,幾分鐘後手里各拿著一支霜淇淋回來。
「這是你的,薄荷、香草、甜橙口味的。」薄薄的綠,涼涼的香草,酸甜的香橙,是她愛吃的口味。
想不到他還記得,他並沒有把他們的過去忘得太徹底。
「你知道嗎?歐吉桑還認得我,說這兩支霜淇淋請我們吃。」
「人家是將本求利小生意,我去付錢。」
說也奇怪,韓漱的人緣不管男女老少一律通吃,學校的老師睜只眼閉只眼讓他去團練,學校的女生爭相替他帶便當,開小型演唱會時替他賣門票,就連在公園賣「叭噗」的毆吉桑都會在他的霜淇淋上面多加上一球免費的,那時候不知道有多少羨慕跟嫉妒的眼光緊迫盯人地跟著他。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有堅持付帳,沒讓他吃虧。」她就是心腸好,不貪不求,不佔人家便宜,對誰都一定客客氣氣,老實得教人心疼。
「嗯,謝謝。」接過霜淇淋,她舌忝了一口,薄荷的清涼在她口中散開,依舊是她年少時愛吃的口味,一時竟百感交集。
第5章(2)
兩人沿著小徑走,韓漱也咬著他喜歡的花生口味,三兩口已經喀啦喀啦的咬起新鮮香脆的脆皮杯了。
「為什麼來這里?」太多回憶,太沉重了。
「你喜歡那些小白花不是?」
他居然知道「干嘛那麼驚訝,再怎麼說你可是我們團里唯一的一朵花,你的一動一靜可是我們大家聊天的話題。」
「我?」她大大地咽了一坨口水。
可能嗎?他們眼里不是只有音樂?在意的是誰能飆高音、誰是鐵肺,能把薩克斯風吹得感人肺腑。除了韓漱動不動把她指使來指使去,張馭曉也不遑多讓的難搞,其他幾個男生也各有各的毛病,簡直比帶一個軍隊還要辛苦。
「沒有你到處去給電視台的制作人拜托,送我們的錄影帶給他們听,狂潮不可能那麼早出道;沒有你到處去給人家鞠躬道歉,替我和Dawn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收拾爛攤子,狂潮不可能創下那麼多輝煌的紀錄。」
狂潮的專輯,排行榜里居高不下,他們的演唱會門票賣的是同儕里最高的,曾經創下連續三年讓法國的模特兒公司請去米蘭表演……他們曾經做過的事情太多了,即使現在大家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但那一頁燦爛輝煌的過去,是眾人生命里再也無法忘懷的重要回憶。
樂團草創的艱苦,三條土司五個大男人吃五天的困窘,他們身邊要是沒有哈昀心,恐怕早早就被迫放棄音樂這條路了。
「都過去了。」
「怎麼會過去?我還在這里,我們還沒過去。」
鮑園的綠樹葉葉生碧,隨著漸漸淡去的日頭刮起了徐徐的風,白天的燥熱一掃而空。
炳昀心站住不動。
「我知道你離開我不是不愛,而是太愛了。」雖然領悟得有點遲,但是好過不知道自己錯過什麼,懵懂一輩子。
「你的自戀還是一樣嚴重!」她被他惡心到了,發出冷笑,丟掉已經融化的霜淇淋,掏出紙巾來擦手。
「昀心,我們復合好嗎?」
「喔,用魔鬼氈、三秒膠來縫補裂縫嗎?」她嘲諷。
「你看不出來我在追你嗎?我會成為一個值得你愛的男人,給我時間讓我證明我的心。」韓漱神情無比認真,任何女人听見他這麼深情的告白,沒有不被撼動的。
「你追我做什麼?」可惜哈昀心受到震撼後,努力壓抑自己過于劇烈的心跳,很快地找回心智。
「再嫁給我,當我老婆。」
「我講個網路笑話給你听。」她忽然跳Tone地說了這麼不著邊際的一句話。
「我听。」
他清楚地感受到哈昀心的改變,以前以為她沒有聲音、沒有想法,曾經以他為天的妻子在離開他以後,變得很不一樣了。
從前,他們似乎很少好好說話,更多時候是他說她听,他竟然對她沒有太多了解。現在,他們第一次說那麼多話。
「以前的人提到結婚,想的是‘天長地久’,現在的人結婚,想到‘能撐多久’;當初會結婚,說是‘看上眼’,後來會離婚,說是‘看走眼’;婚前,愛情是‘神話’,婚後,愛情是‘笑話’。
你不覺得這個網路笑話把現代男女的感情形容得很貼切?還有,我是個失婚的女人,你現在是看上了我什麼?」她害怕極了那種為愛一頭栽下去的感覺,不想重蹈覆轍。
「你的網路笑話很有意思,可是我不是很認同。人生第二次機會並不容易得到,我承認第一次婚姻的時候我太年輕,不懂什麼叫珍惜,難道你不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得到幸福?」
「幸福?巴望別人給我幸福,不如自己去找。」再次敞開心靈沒有那麼容易,他要追,她就要很開心地說「你來追」嗎?
她再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那些惱人的愛情追逐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要我消失、走開嗎?」她的眼里沒有火花,有的是冷漠,他真的要失去她了嗎?他的胸口堵得發悶。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如果可以的話……」
「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我就走開。」他的語氣听來如此心灰。
「……」她驀然有些害怕,要是他真的走了,不再回來……
她為什麼那麼矛盾?只要她開口,只要簡單的一句話,就能結束這種混亂的情況。
韓漱笑了,笑得有些苦,然後伸手為她把有些凌亂的頭發梳到耳後。
他的手指很慢很慢地弄著發絲,「我想我們真的分開太久了,你忘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他的氣息穩定,剛剛也許真的有受到打擊,但是很快就恢復了自若的樣子。
不知道是什麼攫住了哈昀心的末梢神經,她想後退,不想跟韓漱太過接近,可是身體卻無法動彈,心竟然怦怦地狂跳了起來。
「可愛的管家婆,我要是對某樣東西存了野心,就一定要得到手,音樂是這樣,酒店也是,你也是。我會用時間證明,證明我不是一時心血來潮,也不是把你當游戲,以前我錯過太多,以後我會讓你看到我的決心。」
炳昀心臉色慘白,她之前曾中了名叫韓漱的毒,結果沒能免疫,如今再次發病,是否下場會更形慘烈?
傾听著內心某個苦苦堅持的角落轟然崩塌,她陡地轉身逃走了。
韓漱很听話地消失了。
這一消失就是好幾天,她算過,一共三天又十二個小時。
炳昀心不確定他的不見是因為他把自己的話听進去了,抑或是覺得像她這麼難搞的女人實在麻煩,所以打了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