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含情知他心意,點了點頭,扶看他走出了水晶牢。
被點了穴道而動彈不得的楚逸安見兩人就要攜手離去,不禁大急,嘶聲喚道︰「你們不能走啊!你們走了,棠絕歡便真的活不成啦!」
慕容含情回頭嫣然一笑,柔柔道︰「逸安哥哥,你把我忘了吧!忘了我,好好去迫求自己的幸福,我和歡哥在九泉之下都會為你視福的。」
棠絕歡望著他,眼中有著溫情和熱流,微啞著聲音道︰「情兒曾說過你是世上最好的人,她確實沒說錯……」他猶豫著,終于低低說出了口︰「不管你認不認我是你大哥,我都要告訴你,我很高興在這世上有你這樣一個兄弟。」
楚逸安一震!熱淚涌上了眼眶,心中對棠絕歡奪愛之恨瞬間釋懷了。畢竟慕容含情從未愛過自己,而棠絕歡卻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手足,兩人之間有著割也割不斷的親情……「大哥……」
棠絕歡知道楚逸安這聲大哥一喚,便是認了自己。他熱淚盈眶,心中歡喜之情實是難以形容,緊握往慕容含情的手,低低道︰「我有兄弟手足為親,有生死愛妻為伴,就算死了也已不枉此生!」
慕容含情流著淚含笑點頭,感激地望了楚逸安一眼,和棠絕歡相偕執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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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推開銅門,走進圓形石室,棠絕歡見到地上那把被楚逸安丟入石室的長劍,心想自己帶慕容含情離開豫王府,一路上凶險未知,但他若手中有劍,便不懼任何凶險,于是俯身拾起長劍。
他剛撿起長劍,要帶慕容含情離開時,卻听見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從石室外傳了進來——「你已是朝廷四處緝捕的欽命要犯,還想挾帶著公主私逃到哪兒去?」
一個身穿錦銹白蚌袍,頭戴簪纓銀翅王帽的華貴男子緩步走進了石室。只見他容貌秀逸冷俊,眉眼艷若情華,雖已步入中年,卻絲毫不掩俊麗豐采。
而冷逸絕魅的棠絕歡和俊俏絕倫的楚逸安,活月兌月兌就是他的翻版︰這三人站在一起,不用任何證明,誰都可以輕易看出這三人有著不能抹滅的血緣關系。
「含情見過豫王爺。」慕容含情微微屈膝行之禮,雖她皇室公主的身分,本不需向豫王爺見禮,但她既已嫁給棠絕歡為妻,眼前這人就是她的公公,她自當以兒媳婦的身分向他執禮。
豫王爺似笑非笑地睨了慕容含情一眼,淡淡道︰「本王怎當得起九公主如此大禮?你終究還沒嫁給逸安為妃,還算不上是本王的兒媳婦。」
慕容含情听他話中譏諷意味甚濃,且全然否認了棠絕歡的身分,心中不禁為棠絕歡感到氣苦,冷冷回諷道︰「王爺可以不認含情是兒媳婦,但含情可沒敢忘記,自己嫁的是王爺另一個流落在外的苦命孩兒。」
豫王爺故做詫異的斜挑起眉頭。「公主此話可令本王不解,莫非公主是在指責本王連自己有幾個孩子也記不清嗎?」
他目光瞥向水晶牢內被點了穴道,仍然動彈不得的楚逸安,再一瞥慕容含情雙腕上已包禮好的傷口,登時知道楚這安想舍命過血的念頭。他沉了臉,冷冷道︰「世所皆知,我豫王爺單出一脈,就是這個不知輕重、不知愛惜自己性命的不肖孩兒楚逸安!」
楚逸安和慕容含情倒抽了一口冷氣,豫王爺這活已說得再清楚明白不過——他不認棠絕歡是自己的親身孩子!
慕容含情心痛至極地緊握往棠絕歡的手,只見他目光茫然、面無表情,對豫王爺冷酷傷人的言語似乎無動于衷,可他冰冷微顫的手卻泄漏出了他不欲人知的激動。
她整個心扭絞著,又酸又痛,無法抑止的為棠絕歡感到心痛。只因她知道,在棠絕歡充滿仇恨的倔傲外表下,對親情的渴望有多深有多濃!
對豫王爺的恨,除了弒母之仇外,或許也是因為被遺棄的悲哀及身分不被承認的痛苦吧?
豫王爺瞧也不瞧棠絕歡一眼,只是寒了臉望著楚逸安,沉聲道︰「你有父母在堂,又是豫王爺一脈單傳的繼承人,豈可為了救一個劫持當前公主的欽命要犯而自殘性命,做一個不孝不義之人?」
楚逸安見到豫王爺對待棠絕歡如此冷酷無情的態度,雖然明白其中緣由,卻也不自禁的為棠絕歡感到難受,低聲道︰「父王,我豫王府虧欠……棠絕歡太多,我舍命救他,不過是還他一個公道。」
豫王爺冷哼一聲,溫惱道︰「說什麼虧欠?還什麼公道?人家可是姓棠不姓楚!」
他回過眼來,終于正視棠絕歡。見到棠絕歡蒼白如病懨的面容及眉心間那縷殷紅血痕時,他眼中閃爍著極深沉、極壓抑的復雜幽光,冷冷地對楚逸安道︰「你需要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外姓人而舍命嗎?」
不相干的外姓人?
棠絕歡面如死灰,突然不可遏止地笑了起來,淚水卻完全無法控制的滾滾而下……是啊,他笑自己的痴、自己的傻——他對這個人還有什麼期望呢?于他心里還抱著什麼樣深切的孺慕之情呢?難道他還指望著和這個人父子相認,和他抱頭痛哭一場嗎?
這人可是弒母害師,讓他自幼顛沛孤苦,飽受寒毒折磨了二十五年的大仇人哪!
他驟斂狂笑而淚的瘋狂神態,臉上恢復一貫的冰合矜冷,神色雪寒難測地道︰「我曾立下血誓,今生今世,必報殺母大仇,今日教你撞在我手里,是老天爺要償了我的心願……」
手中長劍遞出,劍勢飄忽,瞬間已抵往了豫王爺胸口。
楚逸安大駭,急叫道︰「大哥,你不能殺父王……他不肯認你,是為了楚姓宗室三百多條人命著想……」
棠絕歡長劍抵在豫王爺心口,卻凝劍不發,手微微顫抖,眼中流露出劇烈掙禮和矛盾的痛苦光芒。
這個人,是生他的親爹……他心中天人交戰著,親恩母仇在他心里拔河、撕扯著他的心。這時听到楚逸安的叫嚷,不由得一愕,回頭問道︰「怎麼?」
「公主被劫,皇上震怒滔天,已下詔宣告天下——劫持公主之匪首者,罪無可赦,一經捕獲,立處極刑;匪人之親友同謀,三親等內,坐連斬之罪;六親九族,財產充公,著以流放之刑。」楚逸安凝淚道。「父王不能認你啊;一認了你,便是賠上我楚室殺親的三百多條人命、一千余人的身家財產及前途!你是豫王之子的這件事,目前只有愷太子和含情公主的貼身官女侍蓮知曉。侍蓮自是不會說,而愷太子和我豫王府素來交好,也答應要一力遮掩……總之,你犯下這樣滔天大罪,我豫王府是不能和你扯上任何關系了。這一生一世,你就只能是棠絕歡,不能夠……不能夠認祖歸宗!」
慕容含情熱淚盈眶,心中極是難受,她知道徇帝既已下詔告示天下,此事便再無挽回余地。她緊偎著棠絕歡,低低哽咽道︰「絕歡,全是為了我的緣故……」
棠絕歡茫然失神——抄家滅門,株連九族……這本就是當初他劫持慕容含情的目的啊,但為何現在一听到有可能會牽連豫王府,他的心便像鑽刺一般的疼呢?
「當」一聲,他手中長劍落了地,眼里凝淚,神色卻冷合。「我棠絕歡獨生于天地之間,無親無故,無朋無友,只有一個相依為命的愛妻,我和豫王府又有何干系?!說什麼認祖歸宗,此話未免可笑!」
執了慕容含情的手,溫柔道︰「情兒,咱們走吧!這個地方莫名其妙,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