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拖回去,被撬開牙關寒了顆丹丸人口,一股藥香漫過胸腑往月復內去,他懵懂昏睡左隔天到底醒了來,可孤感到通體不曾這麼舒暢過,他食污物,中了毒,昨晚已給老婆婆一掌追出污毒來,自己不知嚴重。老婆婆坐在席上,道貌岸然,不可侵犯,身上穿的赤銅色織錦袍子,血染在綠壽字上已干涸了,成一種陰黑色。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爹娘喊我可孤……」
她忽然發出干啞的笑聲,念他名字︰「可孤,可孤兒女可孤,妻子可寡,父母可喪……這種敗壞的時此里,連人命都可丟!這名字有道理,是你爹給取的吧?你爹有學問。」
「我爹只是個種莊稼的,沒念過書,」可孤期期文艾道︰「沒什麼學問……」
老婆婆一瞠目,「你爹沒念過書?」厲問著,赫然發功,牆邊一堆斑駁的箱籠,劈劈啪咄碎裂開來,里頭都是一冊冊久埋了的,帶著陳腐味的書冊卷籍。她一只鋼一樣冷厲的手揪住可孤的領子,轉他過去看,「你爹沒學問,不是讀書人,為什麼家里頭幾大箱的藏書?」
可孤發著抖,又有點迷惑,「我……我也不知道,爹從來不許我踫那些箱子,說裹頭盡是些沒用的東西。我一直想到墊師那兒學識字兒,爹也不答應,他說讀書沒有用,讀書人救不了天下……」
她感到一陣心有戚然,問︰「你爸叫什麼名字?」
「魏博文。」
「魏博文?太行魏博文!」她臉上起了變化,「莫非你爹便是當年朝中的門下侍郎魏博文?曾因為當朝無道,忠心耿耿上了一紙諫疏,竟讓那昏君當場在殿上廷杖,差點給活活打死……」
「不,我爹不是什麼郎,我爹只是個種莊稼的,」這個老實孩子顯然經過許多次告誡,一律是標準答案。他卻又偏了頭想,似乎還記得點什麼。「不過很久以前,我家住熱鬧的大街,爹每天要到一處叫做「朝廷」的大城去辦公,有一天爹卻給人抬回來,全身都是血,腿也破了,在床上養了好久的傷,後來,我們就回到鄉下老家,耕起田來……」
她望著可孤,發浩嘆。這孩子是忠良之後,如今卻成了目不識丁,孑了然無依的孤兒!
這天可孤又從山邊挖回來大把草根搗藥,賀婆婆問他,「這一帶山林還算蒼深,山上該有些獵物吧?」
「偶爾看得見鹿影子,可是她們見人就跑,我抓不到。」村中無壯丁,山里縱有獵物,婦孺也沒有打獵的能力。
賀婆婆以指割地,列出一些奇怪的線路,並授他要訣。「你照這些步法走,三、五十遍練熬了,上山走這步法,自可無聲無息接近獵物。」
可孤正處于一個最易受到啟發的關節上,他天性單純,而且肚子娥,救他什麼,他學什麼,學得很快。隔天他深人山林,才花一天的工夫,便興高采烈拎回了一只野兔!
當晚賀婆婆突然出手抓他肩膀,捏他幾處骨骼,痛得他眼楮都花了。然後她表示滿意。
「小子筋骨不錯,是學武的料,老婆子可以教你一點武功……」
「武功?」開章明義追麼講,把可孤嚇一跳,「我不學武功!爹交代過,不許學文,不許學武,只種莊稼,什麼都不要懂」
他猛被揪回去,賀婆婆的指爪鎖住他的肩脾骨,她冷笑道︰「什麼都不學,什麼都不懂,不學無術,任人欺侮像這樣,是嗎?」她手一掐,他細瘦的身體便劇顫起來。
然而他還是堅持,「不不學文、不學武,爹交代過……」
「你爹經那昏君一打,頹喪失志,成了廢人,你也要同他一樣的作廢人?」她怒道,掌力一使,可孤幾乎痛暈了,她通著他問,「小子,學不學?」
「不學!」可孤牢牢奉守父親的教誨。
賀婆婆大怒,「好一個沒出息的東西,既然你想當廢物,老婆子這就廢了你!」
一掌打下可孤的天靈蓋,他眼前一黑,人便倒了地。
不知過多久,悠悠醒來,眼楮還末睜開,嘴里已經是咕咕膿膿的,「爹說的,不許學文,不許學武……」
一個寒森森的聲音問︰「你爹也不許你救人嗎?」
張了眼,賀婆婆倚在那兒冷看著他,「爹娘你救不救?村人救不救?老村長你又救不牧?村頭鬧饑荒,老村長都吊死了,是也不是?」她問,「村人煮他的肉吃,把他吃完之後,又該如何?再殺一個人嗎?還是大伙兒活生生等著俄死,連你也一樣?」
可孤涌出滿眶淚,一臉可憐茫然的模樣。
「如果你有點身手,可以人山打獵,得了獵物,可以分享村人難道你爹會不許你這麼做?難道你爹會希望你和大家一起餓死?」
自那一天起,可孤開始練箭。
賀婆婆激他的一番話,還來不及顯出它的道理,大局有了劇變滯留江都不歸的隋惕帝,給叛將宇文化及一伙人殺了,萬乘之尊,終死于一夫之手!
消息傳來,賀婆婆放聲狂笑,大叫︰「可喜可賀,天下有教了!」轉眼,卻又俯地倒哭,久久不能停止。
從此,對可孤的督促越發嚴格,揀出魏文箱籠里的經卷,教可孤讀書,並授他各家兵法。七、八年之問,可孤月兌胎換骨,成了一名文武兼修的有為少年。
那時候,中土仍是翠雄割據,一片混亂的局面,賀婆婆為便可孤早日出去發展,把一身內力盡輸于他,然後趕他出門。可孤卻跪在門檻上,流淚磕頭道︰「可孤願奉養婆婆到天年!」
竟使賀婆婆怒不可遏,大罵︰「不爭氣的東西,學武是為了行俠,學文是為了濟世,你現放著一身本領,不濟天下,卻要死賴在這兒,婆婆媽媽的一副軟骨頭,白費了我這些年對你的苦心教!」
她抄出一本本厚厚的兵書經籍,紛紛朝可孤砸過來。饒是她砸得手軟氣喘,砸得可孤頭焦額爛,他依舊跪在那兒,寸步也不移動。
她氣索素的歇了手,縱使她嘴上罵他,心里卻什麼都明白,這孩子是軟心腸,硬骨頭軟心腸使他放不下感情,硬骨頭卻又使他要堅持到底。到這里,她只有一步路走了。
第二天,賀婆婆便自斷了筋脈。死前,不許可孤哭出一點聲音來,依舊凜然對他做最後的交代︰「走正路,尋明主,盡一份心力救百姓…。︰「
可孤葬了賀婆婆,墳前拜了許久,淚都不止。終踏上征途,投入名滿天下的大軍事家李靖摩下。那年,可孤十八歲,唐達元才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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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曬進來,便便這石室有了一種鮮暖氣,可孤從記憶里悠悠走出來,拂著身上一股陽光,輕聲道︰「喔,出太陽了……」
回頭卻著見梅童淚流了滿臉,他怔怔問她︰「你怎她哭了?」
被他一問,梅童別過身去,淚落得更洶涌。她是哭了,哭一個長者剛傲凜烈,把深情埋著︰哭一個孩子在亂世里,淒淒求生,那樣子的熬過來︰哭他子孑然一身,而今,自己也同他一樣了……沒爹沒娘的,她能往哪里人呢?難道,真由著他把她帶往西城,由著他把她交給厲恭,嫁了厲恭……心一聳然,梅童跳了起來誰要嫁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沒有那一鏤情意,沒有那一種愛的感覺,走到哪里都願意跟著他,被他照顧也照顧他,這樣親然要相守的心意,誰能夠和一個人在一起,把一生托給他?
然而,她也知道厲恭沒什麼可挑剔的,一年前在東宮的中秋筵席上,厲恭剛從北方打了勝仗回來,受封得賞,妹子又是太子的愛妾,他自然是東宮紅人,少了一房妻室這點缺憾,馬上由太子給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