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他的林寶堅尼猶孤零零停放在濱海公路的草坡,感覺好像他把自己的小兄弟遺棄在那兒,大不忍心,遂決定趕去取車。
??三十分鐘後,李隆基又匆匆回到教學醫院,這時候他對於自己的行為有些不能了解。不知他為什麼這麼急於去探看那女孩,他的心情似乎有些超越「車禍肇事者」的反應——如果他算是肇事者的話。
??他在寬亮的醫院長廊一邊走,一邊想到他們對意外的爭論,下禁笑了——她比他更像資深的辯論社社員。一回想,一回笑,他加快步伐趕到急診處。
??她躺著的那張病床空了!
??李隆基拉住一名護士小姐詢問,護士小姐說︰「她走了。」
??「走了?」李隆基一怔。「可是她不省人事……」
??「她醒過來,醫師要她留院觀察,她堅持她沒事,幼稚園的人就把她接走了。」李隆基頓然感到一種可笑的、失戀似的沮喪感。他又沿著醫院長廊往回走,一旁的玻璃長窗泛著微青色的光,他的身影映上去,他打住,愕然望著自己——這一生除了馳騁在下過雨的足球場上,他沒有這麼狼狽過︰而她,竟然走了!
??當然,她如果沒事,也沒有理由把人生浪費在醫院裏下走。
??李隆基一咬牙,掉過身去,跨二步,又旋過身,仔細打量玻璃窗上的影于,發現問題出在哪里——他身上全套的亞曼尼少了一件。他的外套穿在那女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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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李隆基才踏進他在藍星十二樓的辦公室。就听見一聲笑問︰「听說你前天一度成了"魔鬼孩子王",隆扮兒?」
??他表弟大街佔據了他的位子——桃心木的辦公桌上琳瑯滿目擺著女乃油烤吐司、培根肉煎蛋、瑞士甜起司、咖啡和香橙,他可憐的秘書匆匆端來一杯葡萄汁,為這大少爺疲於奔命。
??他沒理會大街前頭那句話,說︰「紀小姐,你忙你的——別理這家伙。」
??大街給臨出門的紀小姐一個飛吻,「好久沒人對我這麼好了,紀小姐,我愛你!」
??李隆基拿手上一份簡報,往大街蹺在桌角的二郎腿打了一記。「少向我的女秘書賣騷。」他把他趕下位子,對一桌酥香四溢的藍星特級早餐皺眉頭,忍不住回頭去望巨幅落地窗外的藍天大海。
??「不要望了,天空沒有下紅雨。」他表弟非常了解他。
??李隆基掉過頭。「那你為什麼會在早上十點鐘前就醒來面對世界?」
??「不要這麼看不起人——我也有振作的時候!」他抗議過後,拉過一張扶手椅坐下,一邊啃起甜起司。
??李隆基在他的黑色皮椅上落了坐,伸手把描金花鳥的玉瓷土司碟子推開,卻教大街一把抓住了手,端詳起來。
??「啊炳,」大衛分析著他手背上粉紅的牙齒印,笑得非常詭秘。「這印子這麼細小,一定是個貝齒美人,咬得這麼深——可見當時兩情繾綣,多麼激烈!多麼銷魂!」
??李隆基拿最迫人的眼神瞪他表弟,甩月兌他的手。然而他自己卻下由得瞄一眼手背上的牙齒印,離奇地從這牙齒印聯想到那天那女孩——他幾乎能夠斷定,她必然有一口貝齒,小小巧巧,整整齊齊,笑時露出瑩白的一線;倘若咬他的是她,是她那口貝齒,且輕且重,如吮如吻,在他的肩膀,或是他的胸膛……
??李隆基體內產生一股聳動,一股迫切,使他想要——
??「告訴我,這位咬你的熱情佳人是誰呀?」大街忽然湊在他臉孔邊呼呼地問。
??李隆基震了一下,回到現實。「他叫倫倫,」他做深呼吸,讓自己恢復平靜狀態。
??「是個小男孩,大約五六歲。」
??「嗄?你竟然偷偷有了個五六歲的兒子?」
??「別胡扯了——這就是前天當了"魔鬼孩子王"的後果。」話只說到這里,想要有點保留似的。李隆基把桌上一疊文件栘到面前,逐一審視,改口道︰「你老實說吧,你又闖什麼禍了,七早八早到這兒來——」
??李隆基一語末畢,大街轉眼間換上一副聲淚俱下的表情,攀住他的肩頭道︰「你要救救我,隆扮兒——我爸媽已經和趙家約了時間,就這個星期五晚上七點,到趙家和趙四小姐相親,如果我不去,我爸媽會殺了我,如果我去了,寶琳會殺了我,現在我唯一的生路全在你身上!」
??李隆基將皮椅一轉,手上的金筆一戳就戳在大街額頭上。「如果你再逼我去追你未婚妻——我也會殺了你!」
??「你怎麼這麼死心眼!我說過了,人家趙娓娓小姐也是個可人兒。」大衛嚷道。
??皮椅旋過去,李隆基望著十二樓高窗外的藍空偏頭思量,假如這趙四小姐及得上濱海公路那女孩一半的有趣,一半的可愛,那麼他倒願意考慮考慮大街的請求。
??事情可真稀奇,這二天他腦子里繞來繞去老在這女孩身上打轉,他見識過的女人也不在少數了,不知為什麼獨獨這一個特別覺得難忘。
??話說回來,他也不是常常有機會把一個女人撞暈在路上,這麼想的時候,他對那女孩下能不有一絲歉意,雖然嚴格來說,她的道路行駛技術很有改進的必要。
??大衛見他兀自在那兒思想微笑,說道︰「我不知道你吩咐紀小姐訂的,放在外邊那東花,是準備向誰獻殷勤,但是你能不能——」
??「不能。」李隆基一口砍掉他的話。他簽了兩份文件,批過一份人事案,然後收筆而起往辦公室外走。
??大衛追出來。「你上哪兒?」
??李隆基把外裝的下擺拉平,拿起置於白色寫字樓上的香水百合,粉艷艷的一束,說道︰「去要回我的亞曼尼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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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利龍兒童學園坐落在市區的邊緣,四周遍植茂盛的豐蹄甲,鬧中取靜,環境相當清新可喜。李隆基事先早打听清楚,順利的按址尋來,把車停在彩色的圍牆外。
??那天他把他的外套披在那女孩身上,送她到醫院,她走時把它也帶走了——
??藉這取外套的機會,他想向她表達歉意,展現男人的氣度,所以帶了花來。送花給女人,一向就是愉快的事,而今天這種愉快,感覺又格外的不同,他邁著灑月兌的步伐,進了幼稚園大門,孩子們的嬉笑聲從教室後方的游戲場傳過來。
??突然,一位老太太走出辦公室,把李隆基擋在正門口。這老太太短小精悍,穿一身撲克牌似的服裝,雙手交握在身前,神色舉動十分的嚴正凜然,奸像她從年輕時代便對社會負有一種崇高的使命感。
??「我是花園長,」她說,逼視李隆基。「你有什麼事?」
??李隆基咳了咳。「你好,範園長,前兩天貴學園在濱海公路發生一起車禍——」
??老太太蹙起一雙咖啡色的細眉。「本學園沒有發生什麼車禍,你搞錯了。」
??李隆基愕然道︰「這里不是吉利龍兒童學園嗎?」
??「是吉利龍兒童學園。」
??「那麼兩天前貴學園有部女圭女圭車在濱海公路出了事故,車上有九名學童,駕車的女老師還暈過去……」
??「這恐怕是誤傳,和本學園沒有關系。」她斬釘截鐵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