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絕配 第13頁

她沿弧狀的台階而上,面對森嚴緊閉的大門,忽然躊躇起來。

她真的到了這里來找李棄,不能不有一種羊入狼口的顧忌,但如果竟然就此卻步,掉頭回去,又顯得在聯誼社那場丑出得太沒有價值。這是李家,諒李棄不至於在家人面前太過造次吧?不過……宛若踢踢蒙塵的原石地面,回頭張看了一眼。這地方實在不像有人住餅的樣子。李家曾是顯極一時的大家族,近年雖然家勢沒落,名氣還是在的——沒想到這個李棄的出身,這麼有根底,她還把他當做石頭縫里蹦出來的野蠻人哩!

宛若吃吃一笑,隨即警覺地收住笑聲,整衣斂容,毅然拍了大門。

拍了半天,無人應門。宛若跑到長窗去探看,百葉窗扣得密密地,什麼也瞧不見。她有些嘀咕,越發不甘心走人,便順著碎石子路踅到屋後去。

不料屋後是一片更大的園林,但是荒廢殘敗,滿目淒涼。大段的圍牆傾塌了也沒有再修築,只安上薄弱的竹籬笆了事。

宛若正發著愣,忽然瞥見蔭下一座亭子有人影走動,她趕上前去,判斷是個病著身的老人。她剛開口喊了聲「老先生」,他慢悠悠轉過身,穿一身民初的黑布褂,一張皮包骨的皺臉,拿一對混濁的白眼珠子看看她,又面無表情的回身,飄飄忽忽移入一座磚樓去了。

宛若駭然地用手抓住喉嚨,臉也嚇白了。老天,這地方鬧鬼!從她一進來,一個生人也沒見到,獨獨那老人……那身裝扮,那一臉的陰氣,分明是個死了很久的鬼——

宛若駭叫一聲,轉身想沖,卻一頭撞上一具人體,一雙涼涼的胳臂把她抓住。她放聲尖叫。

敖近一株老樹上的鳥群都受驚飛了起來,草叢里一只不知什麼玩意兒也「吱」一聲竄逃了。宛若還在叫,恍惚中听見一個熟悉而又權威的人聲喝道︰

「好了,宛若,沒事了,沒事了,別再叫了。」

宛若茫然抬起頭——一張俊秀的臉,面帶關心的看著她。

「李棄!哦,老天!」宛若如見救星,嗚咽似的抱住他。

李棄拍撫她的背,一邊喃喃安慰︰「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兒……」他的嗓調十分溫柔,十分和悅,而且他很會安慰人,他說的話很有安定力。宛若伏在他胸前,戰栗感漸漸緩和下來。他這才問她︰「你是怎麼了?」

「我看見鬼了!」她帶著餘悸喊道。

「鬼?」

她猛點頭,氣息還有點喘促。「對,一個老人,全身黑褂子,飄進磚樓去了。」

李棄回頭往磚樓瞄了瞄。「那是老藤根,我祖父留下來的老佣人。」

「老佣人?可是他的眼珠子是白的!」

「老藤根九十多歲了,腰也彎了,耳朵也聾了,兩只眼楮得了白內障,怎麼也不肯開刀,所以變白了。」李棄解釋著,唇角泛起了笑色。

溫馨的時刻結束了,宛若一下把抱得緊緊的李棄推開,她整理上衣,像十八世紀的淑女那樣尊貴驕傲的說︰「叫他別再這樣裝鬼嚇人。」

「老藤根年紀雖然大了,脾氣可還沖得很,他要是知道你把他當成鬼,一定會擰掉你的耳朵。」李棄說著,湊到宛若耳下熱呼呼呵著氣。

宛若閃開去,轉著皮包,嘟了嘴就要走,卻听見李棄警告道︰「不要從那棵紫薇樹下走過從前有個小丫頭在那兒上吊過。」

宛若倒抽一口冷氣,踉蹌後退。

「不過她兩三下就被救活了。」李棄優閑地補充道,不顧她在一旁瞪眼怒視,吹著口哨便走進後側一座木造倉庫,在門邊乒乒乓乓不知拿些什麼,一面問著她︰

「藺小姐大駕光臨,找我有什麼事?」

宛若踱過去,靠在門邊上腳斜放在另一腳上,在那兒攏著頭發。到這地步,勢不能開門見山的表明來意,於是裝著腔嗤道︰

「誰找你來了?我下班回家,經過這兒,好奇進來瞻仰這棟老房子——怎麼知道你也在這里?」

倉庫里發起一陣大笑。

「得了,你的演技拿不到金像獎,」李棄在里面說。「何況一個小時前,我就接到情報電話,」他的聲音突然逼近宛若耳邊,她嚇了一跳,轉頭看見他把一顆頭從門邊的窗口伸出來,靠在她頰邊,同時手一伸,戳著她的鼻尖。「說你下午在聯誼社逢人就打听我的下落。」

宛若一躍而起。「我逢人就打听——」她一咬牙,是那酒保!「我才沒有!我……」

可是李棄已拎了一只桶子,離開倉庫,很快就沒入林蔭,看不見人了。宛若站在滿天黃黃的暮色下,一陣風起,把林樹吹得簌簌作聲,听來蕭颯極了,她抱著皮包打了個哆嗦,左右觀看著。

「李棄?」她喊著,咽了一口,尖著聲又喊。「李棄!你在哪兒?」

經她這麼一叫,林蔭深處響起一陣馬嘶聲。嗄,這個男人遭了天譴變成一匹馬了?

宛若躡手躡腳循著聲去。

「這兒,」他在林蔭那頭喊著。「過來吧。」

宛若驚奇地發現,林園中央竟盈盈有座小湖,湖邊柳樹簇簇,柳下立了一匹高頭大馬,是銹黑色,鼻尖白;李棄手拿毛櫛,打著赤膊,正在那兒刷馬呢。

宛若咬住下唇,把皮包抱得更緊,壓制著怦然而起的心跳。難怪剛才覺得他的胳臂涼涼的,他原本就沒穿上衣嘛,他只著了條灰橄攬色的緊身LeeCooper,展露著結實均勻的肌理曲線,在黃昏的光色下,他的肌膚顯得溫溫潤潤的,極為……極為……悅目迷人。

她倒退寸步,直到這一刻才發覺自己太莽撞了,沒有考慮的就跑來找他。像這麼一個狂妄、自大、漫不在乎、隨心所欲的男人,偏偏發了心鬧上她,原是她最該回避的……

「你到這里來的目的,就是想站在那兒訓練吐納嗎?」李棄驀然發問,手里依舊忙碌地梳理馬鬣。

宛若這才發現自己張著嘴在呼吸,她猛地閉攏嘴巴,把兩手一絞,心想既來之,則不能無功而返,爸媽在西非那一段的事故,一定要向李棄問個清楚。

人真是只患無志,這一決定,空氣立刻兩樣了,她抬頭挺胸,做出極有分量的要求,「你和我爸媽在西非旅行過,我希望你把當時的情形仔仔細細的告訴我。」

丙然,李棄亦不打馬虎眼,當下慨然應允。「可以。」

他把毛櫛扔下,收拾工具,拎了桶子就回倉庫,不久扛著鞍具和鞍毯復返,純熟地裝勒、配屜、上鞍。最後,他一面扣肚帶,一面對她說︰

「周六早上六點鐘,我們在四季廣場踫頭吧。」

宛若愕然問︰「做什麼?」

李棄把掛在樹枝上一件黑色背心拿下,往頭上一套,然後踏蹬上了馬背。他跨坐馬上的姿態實在是英俊偉岸,宛若仰望著他,一張俏臉又變得紅紅的了。

他卻把兩肘橫在鞍橋上,俯來笑著對她說︰「我們去爬『一線稜』。」

她睜大眼楮。「一線稜?」南郊山區最險惡的一段地勢。她往後倒退,月兌口道︰「不要!我才不和你去爬山。」

這拒絕也太直接了點,李棄只是怡然一笑,揚起韁繩,喝馬過湖畔,跳越牆邊一叢低矮的夾竹桃,到了竹籬笆外。

宛若怔了那麼一會兒,一回神就奔向竹籬笆。李棄在籬外奔馬,宛若在籬內追著他,連聲呼喊︰「李棄,李棄——等等!」

到了籬笆盡頭,李棄勒了韁,馬兒在原地騰轉。宛若攀在籬笆上,喘吁吁探出頭,著急而又氣惱地問他︰「你不是答應要把我爸媽的事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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