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鏡中容光煥發的自己,珀懿忍不住蹙眉。不該是這樣的,她不能忘記自己只是來演一場戲而已,她不可以打從心底愛上這個家庭、愛上鷹荻翔的親人,偷偷渴望自己也能得到這份溫暖,可以一直融入其中。
不可以,絕不可以!
這份溫暖不該是她的,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只誤闖入仙境的小麻雀,偷偷開啟了一扇神秘的門扉,不自量力地以為自己也可以置身其中,可以永遠保持這份歡笑,得到幸福,卻忘了自己永遠只是只小麻雀,一只忘了秤秤斤兩的小麻雀。
回想這陣子鷹荻翔對待她的態度,珀懿更是心亂如麻,恍如墜入重重迷霧中。
鷹家人對她都非常友善,唯獨鷹荻翔除外。她很難形容那種感覺,他對她不算很好,但也不是不好。
他的表情永遠是那麼淡漠而尊貴,彷佛是一個王子般,很少有任何事可以撼動他的冷靜。對她在溫柔之余,似乎總帶著淡淡的距離感,彷佛兩人中間還隔著一道無形的牆。
可,倘若說鷹荻翔待她不好,那也不是事實。事實上,她剛到鷹家時很羞怯,每當她感到困窘難安時,他總會適時地出現,悄悄地幫助她、提點她,不著痕跡地幫她融入全家人的生活,讓氣氛變得輕松而自在。
她了解這個男人的體貼,他的溫柔不形諸于外,而是內斂貼心的。就像還在台灣準備登機時,就因她跟簡書竑多聊了幾句,鷹荻翔居然指控她水性楊花、到處亂放電,當場把她氣到差點飆淚。
可當她踏上飛機後,才猛然發現──他們搭乘的不是「達亞航空」,而是另一家法商的飛機。珀懿知道這是他刻意安排的,因為他明白她對飛機的恐懼癥,也明白她若遇到以前的同事,可能會被詢問很多問題,是以,他事先幫她避開了這些窘境。
他甚至還幫她準備好鎮定劑,劑量不是很重,不會傷身,但可以幫助她克服對飛機的恐懼,在十幾個小時的漫長飛行途中得以安然入睡,養足精神抵達異鄉。
這一切的諸多安排讓珀懿很感動,她知道這絕不是巧合,也明白這男人並不像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冷血。
可每當她被他的體貼感動時,他卻又會馬上換上一臉嚴峻的表情,深不可測的黑眸讓人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頭發好像越梳越亂,珀懿煩躁地放下梳子,幽幽地告訴自己──他是故意的。他刻意以冷漠來提醒她,兩人之間只是演戲,千萬不要被眼前的溫馨氣氛給沖昏了頭,更不要妄想可以假戲真做,奢求不屬于她的幸福。
可如果他真是這麼冷漠無情的男人,那就不要常常以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凝視著她啊!那麼深幽而熾熱的視線會擾亂她的心弦,會讓她陷入矛盾的掙扎中,她會因此而忘記自己真正的身分,會痴迷地眷戀這份溫柔呀!
好亂……
又抓起梳子隨便梳理了下長發後,珀懿起身走入衣帽間。
櫥櫃里滿滿的衣裳全是鷹荻翔要管家為她采買的,坦白說,珀懿好驚訝他的眼光竟然如此精準。兩人才踫過幾次面而已,他卻可以準確地推算出她的衣服尺碼、鞋子尺碼,甚至連她喜歡的衣飾風格都絲毫不差。
其實他們踫面時,她幾乎都穿著空姐的制服,可鷹荻翔卻清楚地知道,她喜歡簡單而略帶休閑味的衣裳,最喜歡白色與藍色,也可以接受明亮的粉色系,但對豹紋或五彩繽紛的鮮艷花色則敬謝不敏。
怔怔地看著全新的衣飾和配件,珀懿不禁猜想,他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呢?為何連她對小配件的喜好都可以猜得出來?為何知道她喜歡有點兒東方調的典雅小飾品呢?是他天生就擁有敏銳的觀察力,還是……因為他在意她?
因為在意她,所以在飛機上,他可以藉由她佩戴的手表或飾品,窺出她偏好的風格打扮?
真是這樣嗎?他……在意她?
察覺心底又涌起不該有的情愫,珀懿臉蛋一熱,搖搖頭要自己快換衣服,別再胡思亂想了。
拿起一件V領長袖的針織上衣換上,搭配一條檸檬黃的魚尾裙,腰間再掛上細致的珍珠腰煉,簡單的線條中卻充滿了女人味。
珀懿才剛下樓,就听到「鏘」的一聲,她往前走,看到一個女佣手足無措地站在琴房里,地上有一個碎裂的古董花瓶及散落一地的水和星辰花。
珀懿匆匆走進琴房,關心地問︰『貝絲,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女佣一看到珀懿,立刻嚇哭了。『嗚嗚~~藍小姐,我完蛋了,我打破了夫人心愛的古董花瓶,我毀了!夫人一定會很生氣,她會叫我滾蛋的。我還有三個孩子要撫養啊,如果我被開除的話,就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嗚~~』
『貝絲,妳別哭啊!』珀懿趕緊安撫她,不過看到地上的碎片,她也覺得事態嚴重。這個青瓷花瓶是昨天剛買回來的,而且,還是她陪鷹夫人去買的。
昨天有某位珠寶富商舉辦了一場私人古董拍賣會,鷹夫人一向熱愛古玩,因此興致勃勃地拉著她前去參加。後來,鷹夫人一眼就看上了這只來自中國大陸的青瓷花瓶,對古董很有研究的她,很肯定地說那絕對是宋朝皇室的御用款。
以高價得標買下這個花瓶後,鷹夫人就眉開眼笑地將它抱回家,放在自己練琴的琴室里,逢人就喜孜孜地說這只花瓶有多精致,她真是非常幸運才能搜集到如此的精品。
沒想到,才一天的功夫,古董花瓶居然就被女佣打破了,這下可糟了。
『嗚嗚~~藍小姐,我該怎麼辦啊?』四十多歲的女佣哭得很傷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管家叫我進來打掃琴房,我只是先擦拭這個茶幾,沒想到手突然一滑就撞倒了花瓶……嗚~~我不能失業啊,孩子怎麼辦?』
『貝絲,沒事的。』珀懿臉色凝重地安慰她。
她知道貝絲的身世很可憐,她是中南美洲的難民,輾轉逃到美西後,一直靠著打零工維生,很艱苦地扶養三名還年幼的子女,壓力很重。好不容易進入了鷹家工作,才有固定的收入。
但,倘若貝絲被開除了,她那三名小孩的學費和生活費該怎麼辦?珀懿沉重地嘆息。為錢所苦的滋味她知道,貝絲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眼看貝絲哭得涕淚縱橫,珀懿突然心生一計。『貝絲,別哭了。這樣好了,妳快把這些清掃工具拿出去,然後去隔壁的書房打掃,我會留在這里,並向夫人請罪,說是我進入琴房時,不小心打破花瓶的。』
『啊?』貝絲瞪大雙眼,顫抖地問︰『可……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珀懿勉強地擠出笑容。
『可是……』貝絲很不安。『藍小姐,這不好吧?夫人會很生氣的,妳沒有必要替我頂罪。』她很喜歡這位來自台灣的年輕女孩,而且藍小姐從來不把她當僕佣使喚,每天早上見到她時,還會主動跟她打招呼,她實在不好讓她扛下這個責任。
『我沒事的。』珀懿維持笑容。唉,她知道打破鷹夫人珍貴的花瓶是件大事,更何況她是什麼身分呢?姑且不論她是鷹獲翔的冒牌女友,就算是正式的女朋友,打破了夫人的古玩,也還是闖下大禍呀!
可是,她真的不忍心看到貝絲走投無路。她知道一個女人在外面討生活有多辛苦,尤其還是一個撫育稚子的女人。
珀懿不敢細想自己的下場,一把抓起拖把塞給貝絲,把她往書房推。『快!趁現在沒人發現時快走,不然妳會有麻煩的。這里就交給我,妳千萬別說這件事跟妳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