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不遠了 第27頁

他聳聳肩,一派坦然。

她看出他的甘之如飴,感動不已,眼眶微紅。「夏柏,你真傻。」

他搖頭。「我不是傻,是因為我判斷那才是最重要的,我工作賺錢,本來就是為了守護家庭,怎麼能夠本末倒置?」

崔夢芬訝然眨眼。「你說什麼?」

他瞥一眼她驚奇的表情,自嘲地撇撇唇,眸光落下,把轉著酒杯。「你不知道吧?其實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擁有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家庭。」

她確實不知道。崔夢芬緊盯丈夫。他從來沒跟她說。

「知道我為什麼向你求婚嗎?」他苦澀地坦白。「因為那天,你讓我忽然好想要一個家,一個完全屬于我的、溫暖的家,在家里,我會是融入其中的一份子,不會被誰排擠。」

「為什麼你會擔心自己被排擠?」她柔聲問。「你被家人排擠過嗎?」

「我爸媽很早就離婚了。」夏柏低語,視線一徑盯著酒杯,不看她。「幾年後,我爸再娶,我的繼母並不喜歡我,後來生了妹妹,也就是小芝,爸爸跟繼母都把注意力擺在小芝身上;也難怪,小芝是比我可愛許多,又懂得撒嬌。」他悵然,停頓數秒。「我從來不覺得自己被家庭接納過,不論是我一開始的家,還是爸爸跟繼母組成的家;所以我從很早以前就渴望擁有一個完整的家,那個家屬于我,我也屬于那個家。」

那個家屬于我,我也屬于那個家。

她听出他話里的落寞,暗暗心疼。

「何美馨是我在美國念大學時的同學,我們從大一開始交往,差不多有五年吧!那時候我決心娶她,但就在我決定向她求婚的前幾天,我發現她原來背著我劈腿,那個人還是我最好的朋友。」

天哪!她消化著這殘忍的真相,很不容易才能保持鎮定。「所以你們分手了?」

「對,我們分手了。」他淡淡地述說當時,彷佛多年前的傷痕如今已不復在。「她說我給她太大的壓力,說她從沒想過剛畢業就結婚,她的人生還很長,她想冒險,想嘗試許多不同的事物,婚姻與家庭會綁住她。她還說,就算結婚,她也不想生小孩,她覺得我好呆板、好無趣,怎麼能把美妙的人生葬送在家庭里?她不會為了丈夫和孩子犧牲自己的幸福。直到那時候,我才恍然驚覺,原來我一直在用自己的夢想束縛她,我們的夢想根本大不相同。」

好自私的女人!崔夢芬掐握掌心。即便愛好自由,也不能以此作為背叛的借口啊!包可恨的,是她背叛過後居然還有臉回頭懇求復合。

崔夢芬忽然覺得,自己當場傍何美馨難看,做得真好,那女人是欠罵。

「婚禮那天,我會對你那麼生氣,之後又那麼長一段時間不理你,其實除了氣你,我更氣自己。」夏柏晃了晃空酒杯,又為自己斟滿,一口飲盡。「我覺得自己又犯下同樣的錯誤了,又把自己的夢投射在你身上,我覺得你大概不是很想跟我建立一個家庭。」

「誰說我不想?」崔夢芬激動地澄清。「我想的!」

他抬眸,恍惚地望她。「我向你求婚的時候,你並沒有特別高興。」

「那是因為……太意外了!」她解釋。「我沒想到你會突然就……而且,那個求婚也太不浪漫了,就在餐桌上說出來,連戒指跟鮮花都沒事先準備,人家難免會有些失望嘛!」說到後來,口氣已帶著撒嬌。

「我很抱歉。」他黯然承認自己的失誤。「沒能給你一個浪漫的求婚,真的很對不起。」

「那不重要了。」她搖頭,握住他的手,眼角眉梢融著甜蜜。「重要的是我現在的懂了,你是真心想跟我結婚,是那麼迫切地渴望跟我建立溫暖的家庭。現在,我懂你的心了。」

她的語言,如春風,吹暖他冰冷的心房,又如春水,沁入他體內每一個細胞。

他又喜又悲,幾乎難以成言,方唇顫著,念頭在腦海紛飛。

他真的可以說嗎?真的可以把最脆弱的自己展露出來?

夏柏深呼吸,凝聚全身的力量。「婚禮那天,我遲到並不是因為何美馨。」他悠悠申明。「那次我去美國出差,並沒想到要見她,我是去療養院探望我爸之後,踫巧遇到她的,她身體不好,所以到附近的度假勝地休養,之後我們一起吃飯,她忽然急病發作,我才送她去醫院。到醫院時,她陷入半昏迷狀態,一直求我不要丟下她一個人。我承認自己是同情她,不忍她在醫院孤零零地沒人理,所以才留下來陪她。」

情有可原,崔夢芬接受丈夫的解釋,如果是這個理由,她可以諒解。只是……

「那你怎麼會說遲到不是因為她?」

他繼續說明。「我只在醫院里留了幾個小時,等她的家人趕到後,我就離開了;其實我在婚禮當天清晨就到台灣了,本來是來得及去你家迎娶的。」

「那你怎麼會遲到?」她更迷惘了。

「因為我在路上看到一個人。」

「誰?」

他倏地握緊酒杯,她察覺到他臉部緊繃,眼神陰郁,意識到自己正逐漸接近他糾結的心結。

他終于,要告訴她了嗎?

夏柏又喝一杯酒,彷佛藉此提振勇氣,然後,他才沙啞地揚嗓。「到現在,我也不能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或許是我這些年來其實一直想見她,才會產生幻覺,我覺得她像……真的很像……我媽。」

「你媽?」崔夢芬怔了怔,「你是指你親生母親嗎?」

他沒回答,眼眸直盯著桌面,許久,才沉重地頜首。

「我覺得自己看錯了,都過二十幾年了,就算我再見到她,應該也認不出來,可是她眉目之間真的很像我記憶中的那個人。」

「然後你就跟她打招呼嗎?」

他搖頭。「我只是跟著她,一直跟在她後頭,看她去哪里,跟誰見面,做什麼。」

她顫然凝睇他,蒼茫的腦海逐漸撥雲見日,她覺得,自己似乎懂了這男人的心結所在。

「夏柏,你……沒有勇氣跟你媽媽相認嗎?」

他聞言,一陣顫栗,喉嚨焦干,胸口成荒漠。「萬一我認錯人了怎麼辦?萬一……」

「怎樣?」

「萬一沒認錯,可是她卻不肯認我,怎麼辦?」

天哪!崔夢芬只覺得一顆心如遭重擊,疼痛不堪。

「我很膽小,對吧?」他苦澀地低喃。「後來我因為看她看得太專心,沒注意到有機車經過,擦撞了一下。」

「所以你那天才會弄成那副狼狽的模樣嗎?」她想起婚禮當天,他凌亂不整的外表,更痛了,她怎麼沒想到他可能是發生意外了?她懊惱地自責。「原來你受傷了?」

「只是一點表皮傷而已。」他嗤笑,笑聲蘊著濃濃的嘲諷意味。

真正傷得重的,是他的心。

她抓到他沒說出口的線索,執意循線追問。「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件事?為什麼後來不告訴我關于你親生母親的事?你應該跟我說的,早就該告訴我。」

他哀傷地咬牙,好片刻,才喃喃低語。「要我怎麼跟你說?說我很小的時候,就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拋棄嗎?說我被爸爸找到時,還不死心,堅持要在玩具店門口等她回來?」

原來他是被丟下的,原來他的母親對他說了謊,殘酷地將一個稚女敕的孩子丟在街頭,也許他當時一直在想,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何會惹得媽媽拋棄自己?

也許到現在,他心上的傷仍未完全痊愈,仍在隱隱約約地害怕著、擔憂著,懷疑自己哪天又會被自己在乎的人遺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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