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眼行風 第4頁

她們的母親余杏娟早在半年多前去世,在澳門她們已沒有半個親人。

品萱從自動販賣機買來兩罐熱咖啡,遞一罐給姊姊。「姊,你怎麼了,好像有心事耶?我們來溫哥華快一個月了,你看起來總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

「沒有啊,我哪有什麼心事。」余巧萱拉開拉環,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品萱又問︰「是不是工作環境令你不習慣?」

巧萱微皺秀眉。「溫哥華總公司這里的人都很好,很友善,我在適應上沒有任何問題,只是我的直屬上司……」

「喔,我知道了,你上回就說過,那個色老頭老愛在口頭上佔你便宜,吃吃豆腐,真是惡心!姊,你去告發他嘛!加拿大這個國家很重視女權的,任何人都有權力向辦公室性騷擾說‘不」!」

「我會考慮的。」巧萱幽幽嘆了口氣,坦白說,能成功由香港分部請調回加拿大總公司,她已經很珍惜了,不願一上班就惹出是非。

但,如果那個色老頭老是愛亂吃她豆腐的話……唉,看來,也許她該先找好下一份工作了。

余品萱又緊盯著她。「除了公事,應該還有別的問題困擾你吧?比如樓……」

「行風」這兩個字都還沒說出口,余巧萱就臉色倏變。「品萱!」

「姊!我只是……」

「夠了!」她疾言厲色。「你應該很清楚,這輩子我最不希望听到的就是有關樓家、尤其是那個人的事,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們!」

余品萱嘟起小嘴,看著姊姊發白的臉蛋,忍不住又說︰「可是,我們都回到溫哥華了,難道你不想親口向樓行風問個清楚?至少,他該給你一個解釋……」

「解釋?什麼解釋?」余巧萱冷笑。「當年他寄來的那封信和那張支票,還沒讓你看清事實嗎?那就是他的解釋──對他而言,我只是一個麻煩的女人,他只想用金錢打發我,叫我不要去纏他。」

一想起六年前的恥辱,巧萱內心仍隱隱作痛。她是那麼愛他,毫不保留地奉獻出自己,但,樓行風卻以最殘酷的方式來回報她!

余品萱臉色也轉為沉重,思索半晌後還是道︰「姊,我還是很難相信行風哥會那麼做,這其中,也許有誤會……」

余巧萱冷冷地看著妹妹,淚霧在眼底泛起,她以最冷硬的語調回答。「不要再說了,品萱,難道你忘了他給我的恥辱嗎?你忘了六年前的我是如何熬過去的?」

當年,郁郁寡歡的母親染上嚴重賭癮,到最後因為欠下大筆債務,不得不匆促地逃離溫哥華。

只有十八歲的巧萱跟著母親連夜離開,輾轉逃到馬來西亞後沒幾個月就發現自己懷孕了,慌張、害怕的她立即寫信回溫哥華向樓行風尋求心靈上的支持,他是她最信任的男人。

但,他的答覆卻是一張冰冷的支票!

接到支票的那一瞬間起,心中某種最純淨、最美好的感覺已經消失不見了。她再也不是原來的余巧萱。

余品萱嘆氣。「姊,我可以體會你的心情,如果我是你,我一樣會恨透了樓行風,永生永世都不原諒他。但,我還是覺得好奇怪,我真的不願相信行風哥是那種人,還有曉綠……」她心疼地看著在雪地奔跑的小小身影。「難道你要一直瞞著她,永不讓她跟樓行風父女相認?」

「不!」余巧萱嚴厲地拒絕。「不準你再提‘父女相認’這四個荒謬又可笑的字眼,樓行風不配當曉綠的父親!我的孩子沒有爸爸……」說到最後一句,她的心痛得更加劇烈,但,這一切全是樓行風的殘酷造成的……

她從不後悔把自己交給他,也不後悔作為一個未婚媽媽,六年來一直承受外人的指指點點、閑言閑語……

只是,她無法忘懷樓行風的殘酷,他怎麼可以這樣待她?在她最無助、最恐慌、最害怕、也最需要他的時刻,他非但沒給她半分溫暖,反而以一張支票狠狠地撕碎她的心!

他把她當成什麼?妓女嗎?又把那一夜當成什麼?

她不會原諒他的,絕不!

品萱仍試圖說服她。「姊,我懂你的心情,不過,也許你應該給行風哥一個解釋的機會。」坦白說,六年前余品萱一樣恨透了樓行風,他殘忍地傷害她唯一的姊姊。

但,憤怒過後,品萱越想越覺得怪異,行風哥絕不可能這麼無情的,其中應該有誤會。

所以,當她以優異的成績由香港大學畢業,並申請到公費留學時,故意申請了位于溫哥華的學校,為的就是逼姊姊帶著曉綠再度回到加拿大。

如果姊姊跟行風哥之間真的有誤會,她希望能早日化解,相愛的兩人不該隔著咫尺天涯,更何況,無辜的曉綠也需要一個溫暖的家。

「不要再說了。」捏緊鋁罐,余巧萱疲倦地閉上眼楮,再度睜開眼簾時,雙眸閃著堅定而冰冷的光芒。「總而言之,我只想給曉綠一個健康的成長環境,不希望任何人打擾我的生活,更不希望再度見到樓家的人。品萱,你明白嗎?」

經過六年的歲月洗禮,余巧萱已由一個單純害羞的小女孩蛻變為一個堅強而冷靜的女人,這一切全是環境所逼。為母則強!為了保護無辜的孩子,她必須堅強;必須冷靜地面對裴短流長,什麼樣的冷嘲熱諷她都不在乎。

她唯一在意的,只有她以生命來捍衛的寶貝女兒──曉綠。

六年前她發現自己懷孕時,母親怒不可遏,一再命令她去墮胎。但巧萱不肯,她哭著求母親讓她留下月復中的胎兒。

胎兒體內流著的是行風的血液,她怎麼舍得傷害孩子?不!

在她最絕望的時刻,樓行風沒有給她一點幫助。她收到的回信只是一張支票,以及薄薄的短箋。

短箋上只以電腦打字打了幾句話──別愚蠢地以為有了孩子就可以麻雀變鳳凰,這筆錢就當成分手費,不要再來騷擾我!

這就是樓行風給她的答案嗎?她不相信,她怎能相信曾經溫柔摟著她共度一夜的男人,竟如此殘忍?!十八歲的巧萱哭昏過去……

醒過來後,巧萱沒有再掉半滴眼淚,人前人後都不準自己再哭泣,她看起來冷靜而堅強。只有她自己知道──原來的余巧萱,已經死了!

單純而容易相信別人的余巧萱,死了!

也許是她冷冽而固執的態度終于打動了余杏娟,她不再堅持要女兒墮胎,終于願意讓她把孩子生下來。

六年來,她們過得很辛苦,為了躲避債主,余杏娟又帶著她們從馬來西亞逃到澳門,有一陣子還藏匿到泰國北部去。但,不管環境如何艱苦,巧萱始終緊緊地捍衛著她的女兒,曉綠就是她的全部,也是她生存的意義!

余品萱小心翼翼地打量姊姊。「好吧,以後我不會再提起你最不想听到的名字,但,讓我問最後一個問題吧!姊,難道……這麼多年來,你都不會想再見到他?」

巧萱沉默地望著遠方,黑色眼瞳蒙上灰霧,半晌後啞聲回答。「不會。」

說不會是騙人的!尤其剛回到溫哥華的那幾天,她幾乎夜夜失眠。沒想到自己又回到了這塊土地上,這個她最恨、卻也蘊藏最甜蜜回憶的地方……

只是,她怎能繼續想念樓行風?他殘忍地踐踏著她的自尊,以一張支票羞辱她的人格,她被傷得還不夠嗎?

不──她絕不允許自己又做出可悲的事,她永遠不想再見到樓行風,永不!

巧萱語氣平靜而死寂。「追個問題就討論到此為止,品萱,以後絕對不要再提起那個人的任何事,尤其是在曉綠面前,反正……」她哀傷地冷笑。「我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再遇到那個男人了,永不再有任何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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