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于路雅岑的興奮,可涵的反應卻顯得很奇怪。她面無表情地坐下來,眼神茫然。
「可涵,你怎麼了?為什麼看起來一點兒都不開心?」
她呆呆地回應。「我……應該很開心嗎?」
「當然!」路雅岑忍不住輕觸她的額頭。「拜托!你的反應末免太怪異也太冷淡了吧?是不是這幾天哭太久,把腦子給哭壞了?」
雅岑眉飛色舞地建議道︰「既然你跟詹宜學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那麼你就可以放過自已了!快!快去找少駒!你們本來就不用分開的。」
可涵聞言卻繼續坐著。是啊,誤會終于解開,她應該高興的。但,為何她感受不到喜悅的情緒?為什麼呢?
她覺得整個人像是失去重力的氣球,原本被戀人緊緊握住的線不見了,她只能孤單地飄到雲端……
雲上一片空曠,她覺得自己彷佛飄到了冰涼的洪荒異境……
一股寒心蝕骨的荒涼感來勢洶洶地吞噬她,她覺得好冷、好冷……因為少駒不在她的身邊。
他對她的影響比她所想象的更大!他整個人已經滲入她的骨血里,她的眼楮、她的耳朵、她的呼吸、她的唇、她的意識、她的身體……她的一切全部都填滿了他!
她所吸到的每一口空氣都是少駒給的,就算這是依賴,對她來說也是最甜蜜的依賴。
一旦失去他,她就什麼都不是了,只剩一具可憐的空殼,只是行尸走肉……
但諷刺的是……是她要他走的!是她殘忍地趕走他的!
她想起少駒對她說過的話——
風箏之所以可以無拘無束地在天空自由飛翔,是因為它知道在線的彼端永遠有一雙溫暖的手緊緊地牽住它,它知道永遠有一個人為它而深情地守候著。
巨大的痛楚幾乎將她的心擊碎!是她親手割斷了那條線,是她讓風箏無依無靠地飄蕩在天地之中,是她讓它找不到回家的路……
是她!
她為何這麼懦弱?為何無法永遠守候著風箏?為何要殘忍地拒絕他的心?
「可涵,你還坐在這里干麼?快去找少駒啊!」一心期待有情人終成眷屬的雅岑催促著。
可涵淒涼地牽動嘴角。「我還有什麼臉去找他?還有什麼資格?像我這麼懦弱又不勇敢的人,根本不配擁有真愛,不配……跟他在一起……」
彷佛有一把刀牢牢地插入她的心,她無法將它拔起,也不想將它拔起。只因,她要讓自己時時刻刻地痛著,生不如死地痛著。她要永遠記得自己是如何殘忍的女人,是如何地傷害過少駒!
他曾深情地問著——難道她真的不要他們一起編織過的未來嗎?她真的要讓他的心繼續飄蕩嗎?那麼放蕩不羈又光芒耀眼的男人,曾經那麼卑微地捧著自已的心要她收留,卑微地想挽回他們的愛情啊!
但,她卻殘酷地拒絕了!她假裝看不見他的痛、他的絕望,她狠狠地拒絕了他!
只因她不夠勇敢……
「我好自私、好自私……」可涵掩起臉,原本枯干的淚水又汩汩流下。「事情發生後,我只看到自己的痛,卻沒有想到少駒比我更痛、比我更加煎熬!我逃避他,我用眼淚來為自己建築一座可笑的城堡,以為永遠躲在城堡里,自己就安全了,就不用面對現實。可是,我卻沒有想到……少駒孤孤單單地在城堡外過著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她的淚水越流越多。「我好殘忍!我怎麼能讓少駒吃這麼多苦,怎麼能?」
他是她最愛的男人,是她以性命來愛的人啊!她寧可讓自己遍體鱗傷,也舍不得見到他身上出現任何一道傷口啊!
但,她還是做了,還是無情地傷了他,把他傷得血肉模糊。
她無法原諒自己!
「可涵!」路雅岑心疼地抱住她。「傻瓜,你又鑽牛角尖了。你都知道要勸詹宜學想開,但你自己為何不試著想開?為何不放了自已呢?」
雅岑語重心長地下了結論。「如果真愛唾手可得,那麼,它就不值得人們這麼珍惜。尋找真愛的過程一定有痛苦、有淚水、有失望,也會懷疑自己。但是,可涵,我只問你一句話——你真的要放棄嗎?放棄樓少駒這個人,放棄你們原本可以擁有的未來?」
可涵淚如雨下地听著,不只是臉,她覺得自已渾身都濕透了。
她為可涵擦去淚水。「關于愛情,我們所必須學習的還有很多很多。我不是當事人,無法替你作決定。但,我只想告訴你
在愛情里,我們會歡笑、會神采飛揚、會跟對方一起飛舞。同樣地,我們也會犯錯!」
雅岑繼續說道︰「愛情的國度里,沒有「對」與「錯」。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你會無條件地包容他的軟弱、包容他的猶豫、包容他的不完美。愛情的關鍵不在「原諒」或不「原諒」︰也不在「勇敢』或不「勇敢」,而在于你們兩人真正在乎的究竟是什麼?你們到底想過什麼樣的生活?想給對方多少的愛?想讓對方如何愛自已?」
窗外無風無雨,但,她卻覺得自已正孤單地行走在暴風雨中……雨點不斷地打在她身上,彷佛把她的胸膛打出一個大洞來,冰冷的雨珠毫不留情地灌入,讓她幾乎滅頂……
她的世界,已經完全失去光亮了……
早上七點半,尖銳的電話始聲響起。
臉色蒼白的可涵由床上惶然驚醒,淚濕枕畔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沒有?一整個晚上,回蕩在她腦中的畫面就是少駒。
少駒痛苦的臉、絕望的表情,還有那一只無依無靠,茫茫飄蕩在天地中的風箏……她听到路雅岑在客廳接了電話,似乎只簡短地交談幾句就收線了。然後,雅岑進入她的房間。
雅岑的表情很嚴肅,盯著她道︰「是少駒打來的,他說……他要搭九點的飛機回德團,如果你還肯要他,就去機場見他!」
可涵心揪地听著,雙手卻把床單抓得更緊,緊到像是要把自已的五髒六腑也一起扭轉。她還有資格去見他嗎?還有嗎?
雅岑生氣地看著她,突然沖過來一把將可涵抓起來。
「快!你快點給我換件可以出門的衣服!動作快!」
「雅岑?!你要做什麼?」
「你還問我要做什麼?」雅岑硬是把可涵的睡衣粗魯地扯下,胡亂地為她套上外出服。「我真會被你氣死喔!現在什麼話都不準說!苞我走!」
「雅岑——」
「閉嘴!苞我走!」
中正國際機場
樓少駒獨自坐在候機室里。
外型出眾的他吸引了不少女人愛慕的眼光,但,一身黑衣的他氣質卻是無比的冷冽孤絕,渾身似乎散發著冰寒的距離感,因此就算再大膽的女人也不致上前搭訕。
他感受不到周圍的景物,感受不到周圍來來去去的人,他就像是處在一個無重力的空間中。
他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宛如斷了線的風箏……
原本滿溢在心頭的幸福與感動,都被無情地奪走、掏光了!心房只剩燃燒過後的灰盡,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洞,無論丟進再多的東西,都沒有填滿或平復的一天。
失去風箏彼端的那雙手、失去那雙溫柔的眼、失去可涵,他的人生還剩下什麼?
腦中又想起他最喜歡的那首歌,曾經愛慕的歌詞,如令卻變得無比苦澀……
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容易擔心的小孩子
所以我將線交你手中卻也不敢飛得太遠
不管我隨著風飛翔到雲間我希望你能看得見
就算我偶而會貪玩迷了路也知道你在等著我
我是一個貪玩又自由的風箏每天都會讓你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