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妻妻焉 第17頁

可笑的是,他斷指是為了證明對湯若荷的愛情,後來纔知道他的因情斷指,在湯若荷眼里不過是炫耀的資本罷了。

若依此推論,那麼這孩子,莫非是……

「莫非這孩子……」是他的骨肉?!

「少爺猜得沒錯。」忠叔證實了他的猜測,「您看,小少爺多像小時候的您呀!」

這些年來知情不報的內疚一直折磨著忠叔,現在真相終于大白,他的眼里也蒙上了激動的淚霧。

「是啊,真像!」大手撫過小孩紅撲撲的小臉蛋,一種陌生的父愛自東方玨心頭泛起。

「少爺,您抱抱小少爺吧!」忠叔將孩子交到他手里。

這回,他決定豁出去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做主到底了。就算少夫人會怪他泄露了秘密,他也顧不得了。

他再也受不了他們互相折磨對方了!

東方玨沒半點抱孩子的經驗,抱起來笨手笨腳的。

可也許是父子天性使然吧!這小孩竟不哭不鬧,只眨著好奇的眼楮看他。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東方玨問。

「櫟兒。」小男孩瞪著圓滾滾的大眼楮,含著圓滾滾的小指頭,對他毫無戒心。

「櫟兒……」東方玨感慨萬千。

他真是個失職的父親啊,竟不知這世上還有自己的骨血……

「大老爺!」幾聲粗吼,一隊衙役殺氣騰騰的沖了過來。

他們本是听了大老爺被馬車撞的消息,急速趕來救援的,誰想竟見到大老爺認子的一幕,當下不由傻楞。

再看看大老爺身上穿的,雖然質地極好,可那特殊的銀亮顏色分明是菩提精舍的僕役制服,這麼說,傳言是真的,大老爺真的……

身為朝廷命官,卻做了商賈家的僕役,這是對朝廷顏面的大折辱呀!如果被皇帝老兒知道,那可是……

天哪!都毀了、盡毀了,誰來救救他們的好老爺?!

衙役們忍不住哀號出聲。

第九章

佳人彩雲里,欲贈隔遠天。

相思無由見,悵望涼風前。

——唐李白

玳青依舊處理著眾多的事務,以她一貫的精準與犀利,制定能獲取最大利益的計畫。

可心靈的平靜已離她而去了。

理智知道趕走他是對的,可正午時,她仍忍不住懷念起那總在她耳邊嘮叨著「三餐要定時」的聒噪聲!

這世上絕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她的日子離開了他,還能依舊過下去。

玳青如此告訴自己,但纔半天時間,她就感受到寂寞的滋味。

那是一種深入四肢百骸的冷寂,侵入時慢得幾乎感覺不到,可一旦它盤踞在身體里,卻能把心冰凍了。

也許,這是她習慣了僕役縈繞身邊,今天他們卻全不在身邊的緣故吧!

她如此開解,可心靈知道,讓她牽掛的並非僕役!

第一次跌倒還能說不小心,第二次再在同一個地方跌倒,那就是愚蠢了;而她在上一次跌倒時,就發誓再也不做那愚蠢之人!

他不是、也不該是她牽念之人!

玳青命令自己投入堆積如山的帳簿中,可片刻之後,她再次發現自己正對著同一頁發呆。

「為什麼……為什麼……」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起初她還以為是幻覺,可在看到那抱著櫟兒的男性身影,她的臉色變得慘白。櫟兒為何會和他一起?!

「把櫟兒還給我!」她厲聲道。

「為什麼……為什麼要瞞著我?」東方玨責問。

「瞞你什麼?」她的瞼色更白了。

「櫟兒明明是我的兒子,為什麼你要瞞著我?」五年了,他竟從不知自己有兒子!

「你怎麼……」他不該知道的呀!可看到他身後的忠叔與花嬸,她明白了。

她再不是當初那愛作夢的單純女子了,生活早就教會了她嚴酷是什麼,她再也不特別需要誰,只要他把她的兒子還給她就好!

「他是我的兒子,不是你的!」她的聲音不大,卻昭示出鐵一般的意志。

東方玨舉起梁兒六指的右手,「他有東方世家的六指!」

這種族的特征是任何言語都無法抹殺的,它也昭示了沈櫟確實是東方世家子嗣的事實!

「就算有六指又怎樣,他仍是我的兒子。」玳青嗤之以鼻。

「玳青,你講點理好不好?!」東方玨激動極了。

「錯了,我一直很講理。」她則寸步不讓。

他們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嚇到了纔四歲多的小櫟兒。

「花嬸,你帶櫟兒先去休息。」玳青徑自吩咐。

東方玨並不想放手,可看到那害怕的眼神,他還是松手了。

「我是他的爹啊!為什麼我不能擁抱自己的兒子?」他仍試圖說服玳青。

「好,讓我來告訴你原因!」雖然時隔五年了,可回憶仍讓她痛苦,「還記得你休棄我的事嗎?」

「為什麼你總要抓住已經過去的事不放呢?」為什麼她就不知道唯有放開過去,他們纔能找到新的幸福?

「因為它並沒有過去!」終于,她的冷靜全然崩潰了,「它一直影響著我,折磨著我,讓我的每時每刻都活在它的陰影下!」

即使她外表風光,即使她富可敵國,可內心的折磨從沒給她半天的平靜!

「玳……」原來誰都沒能好過些!

重逢後,他第一次見她崩潰得如此徹底。他想安慰她,卻不知從何安慰起,只能任由因她而生的心痛泛濫成災罷了。

「你知道嗎?當我得知有了你的孩子,曾回頭找過你,誰想適逢你大喜之日。」那一片的喜洋洋刺痛了她的眼,他竟如此……如此的迫不及待呀!

「我沒看見……」

「是啊!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東方公子哪會注意到您的下堂妻?」她忍不住自嘲,「是我不知趣啊!」

那時,他笑得多麼幸福呀!那笑簡直是一把刺向她內心的利劍,將她的心再次割得血淋淋的!

「阿爹一向縱容我,可這次他要我打掉孩子,重新過日子。」她只是平靜的敘述,其中的辛酸卻不為人所知。

對女子來說,獨自撫養孩子不但艱辛還要忍受旁人的冷眼。阿爹要她打掉孩子是出于愛女之心,而她執意要留住孩子,也是出于愛子之心。

「後來我就離開了家。」在她得知阿爹已找大夫配好墮胎藥之後,她終于逃離了這世上她唯一的避風港。

此刻,所有的言語都是無用的,因為它們無法表達出他的歉疚。

東方玨伸手握住她的,本以為她會拒絕,誰知卻意外發現她的手,不,她的整個人都在顫抖!

「很冷、很冷……」她呢喃著。

「不怕、不怕。」他將她攬在懷里,讓體溫溫暖她冷透了的身子。

可一種全然的無助,仍攫住了她的心靈。

她似乎又回到那個深夜,風很大、夜很黑,她跋涉在泥濘的路上,身子很冷,心里還怕阿爹會追上來。

之後,就像最蹩腳的戲文里唱的那樣,她丟了她的錢袋子,只剩下一枚束發的金環,和一對小小的耳鐺。

她不敢回家,甚至不敢留在有沈家商號的鎮子里。于是,她變賣了金環與耳鐺,躲到偏遠的鄉下去待產。

「生櫟兒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會死。」

在一間舊的房子,一個老得幾乎派不上用場的鄉下接生婆,有一刻她真以為自己會死在那張冰冷、骯髒的床上。

直到現在,她仍覺得害怕。

「玳青,別說……別再說了!」他的眼角濕潤了。

「想知道我為什麼會和莫槐成為莫逆之交嗎?」她突然問。

他茫然的搖搖頭。

「那天櫟兒高燒不止,急需看大夫。可我手頭早已沒有錢了,于是我來到鎮上最大的那家客棧……」恍然間,她似乎又回到那夜,她又成了那不惜一切只想救回孩子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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