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又寬慰懷素,「若是父皇日後派人來問你話,你就多說兩句好話,父皇和你畢竟是父子,過沒多久肯定會放你出來的。」
懷素輕聲一笑,「不出去無所謂,我在這里也能過一輩子,外面的是非還少招惹點。」
琮鳴搖頭嘆息,「你沒有被這樣關過,早年有幾位重臣也被下旨軟禁,結果其中兩個不到三年都自殺了。那小小的院子就像一個方盒子,你轉來轉去都是頭頂的四方天,會把人逼瘋的。」
琮鳴走後,懷素平靜地進入小院,一名丫鬟低著頭走過來,蹲身問︰「八皇子,要洗把臉,還是先吃飯?」
懷素一驚,仔細盯著那「丫鬟」——竟然是公孫若慈!
他一把將她抱住,急斥道︰「你剛解了毒,怎麼就到處亂跑?不是要你在那邊休息?若是被二哥或父皇的人抓住你了,可怎麼辦?」
鮑孫若慈的臉色還是沒有多少紅潤,不過燦爛的笑容映亮了她的眼楮,「放心,我的毒已經解了,我自己還有點藥,吃了之後恢復得更快。」
「那也不能這樣,你怎麼混進來的?」懷素將她抱起來,走進屋中,放到床上。
「是你那位管家,他不知道咱倆的事情,只知道我以前是你的客人。我說我剛從外面辦完事回來,要見你。管家說你惹了事,被抓進宮里,只怕一時半刻都回不來。我說我不怕,只想留在這里等你,因為你之前待我不錯,就算是我報答你好了。
「只是我不想讓旁人污蔑你金屋藏嬌,毀了你的清譽,所以請他給我一套丫鬟的服飾,我才好踏踏實實地在府里等你。」
懷素好笑地睜大眼楮,「你這個丫頭還真是巧舌如簧,我家的管家被你幾句話就騙得暈頭轉向,你若是去三哥的府里……」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住了口,他算是和三哥已經鬧翻,只怕兩人以後再也沒有見面的日子了。十幾年親密無間的兄弟之情,居然就這樣灰飛煙滅,想起來,實在是不能不感慨心痛。
他嘆著氣,拉住鮑孫若慈的手,「日後咱們倆就要被關在這個小院子里了,說不定一關就是幾十年,你若膩了,我不會捆綁著你,強逼你留下來。」
她聞言卻陡然柳眉倒豎,「懷素,你這話既侮辱了我,也侮辱到你自己。你就如此識人不清,找了我這麼一個輕浮又放浪的女子,害得你前途盡毀之後,自己要拍拍走人?別忘了我是從離愁谷出來的,從小到大,我離開離愁谷不過兩三次,一天到晚在谷中,我都不覺得悶,這里又能差到哪里去?」
懷素平靜地說︰「不,我只是不想讓你跟著我受苦。離愁谷雖然小,但那畢竟是你的家鄉,有很多你熟悉的人和物。只要你想走,隨時可以離開,而這里,卻不是想走就能走得掉的。」
鮑孫若慈盯著他,「其實只要你想走,你也隨時可以走,但我知道你不會。你這個人啊,有點愚忠,不過在我眼里,也很可愛。」她嘻嘻一笑,將懷素拉倒。
懷素被關了足足三個月之後,第一個來看他們的是堅白。
堅白來之前心情非常復雜。曾經五皇子清越因為要娶平民女子被父皇軟禁,三個月後也是他先去探望清越,那時年僅二十六歲的清越竟在三個月中一下子憔悴了十歲似的,疲態盡顯,讓他嚇了一跳。
他很擔心,懷素是否能熬得住這三個月里的寂寞日子。
誰知當他靠近懷素被關的小院時,就听到一串響亮的笑聲,像是屬于懷素的,可是他從來沒听過懷素這樣歡樂的笑。難道院子中還有別人?同時摻雜在他笑聲中的,還有一個女子銀鈴般的笑。這小院里到底有幾個人?
堅白滿月復狐疑地推開院門,只見院子中一大片青石板被撬開來,翻出了黃土,種上一些東西,而懷素敞著上衣,挽起褲管,左手提著一桶水像是在給禾苗澆水,卻又將水潑向在院子里躲來躲去、嬌笑著的一名女子。
這兩人玩得不亦樂乎,如孩童一般大笑著,絲毫沒有被軟禁的陰郁痛苦,讓堅白看楞了。
懷素正和公孫若慈玩鬧著,因為公孫若慈突發奇想,要在這里種一些瓜苗,說是等秋天到了,兩個人可以吃到自己種下的新鮮瓜果。于是懷素就陪著她一起翻土種菜,甚至親自澆水施肥。
罷剛公孫若慈故意往他臉上抹了一把黃土,懷素立刻用水桶里的水反擊,兩個人就這樣鬧成一團。
堅白的到來並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懷素把水桶丟下,將公孫若慈捉進懷里,反剪著她的雙手逼問,「還敢不敢再和我鬧了?」
鮑孫若慈身上又是水、又是汗的,笑得喘不過氣來,只好彎著身,笑著說︰「再也不敢了,八皇子饒命!」
她不經意抬眼,看到呆呆站在院門口的堅白,一楞,拍了拍懷素的手,「你有客人來哦。」
懷素起初不信,這三個月里,別說客人,就是宮中傳旨的太監都沒來一個,這會兒還會有誰來?轉身去看,沒想到竟看到了堅白,懷素也是一楞,然後直起身,放開了環抱著公孫若慈的手,對堅白淡淡一笑,「三哥,你怎麼來了?」
這一笑,倒沒有了兩人在三個月前「分手」時那麼冷淡疏離,堅白微微松了口氣。可是看清了懷素身邊那名掩著嘴偷笑的丫鬟時,眉頭又皺了起來。
難怪懷素即使被關在院中依然能自得其樂,原來是因為有她……
鮑孫若慈看了眼堅白,低聲對懷素說︰「我給你們倒茶去,你們先說說話。」
第9章(2)
待公孫若慈走後,懷素用扎在腰上的半截衣服擦了擦汗,一擺手,「三哥,就坐在院子里吧,這里反而涼快些。」
堅白看看旁邊的石桌石凳,又看看一身農民打扮的懷素,再度皺眉,「你現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什麼樣子?」懷素慢悠悠地穿好衣服,「三哥以為我會怎樣?過得生不如死?以淚洗面?還是形銷骨立?我天天吃得好、睡得好,還有活兒干,三哥看我是不是還胖了些?」
「懷素,你真的想這樣過一輩子?」堅白忍不住痛心疾首地點醒他,「我今日來,一半是因為私心,一半是因為公事。父皇讓我來看看你,你若有任何需要,三哥會幫你辦到,你若是想出去,三哥也會幫你求情。」
「不必,我在這里挺好的,不想出去。」懷素笑嘻嘻,笑容和公孫若慈頗相似。「只是不能幫三哥爭奪帝位了,三哥自己小心,四哥那邊只怕還藏著不少陰謀詭計要陷害三哥呢。」
「你心中到底還是關心三哥的,那就不要讓三哥再為你牽腸掛肚了。」堅白誠摯地說,「眼下有一個好機會,是三哥救你出去的時機!案皇近來對太子有所不滿,听聞太子正帶著一批人,準備給父皇上折子,讓父皇提前退位。
「父皇想找個信得過的人率領兵部,以防叛亂,但眼下他又信不過我們任何一人。今天我和父皇提起你,父皇也意有所動,倘若你肯軟說幾句好話,寫封信,我帶給父皇,說不定父皇馬上就會放你出來,還加封你為兵部總領。這總比你在這個小院子里關一輩子強吧?」
懷素笑道︰「三哥,你該知道我對權力沒有野心,當什麼官兒都無所謂。」
「但這一次是三哥需要你的幫助。你不是說,欠三哥的你早晚會還清嗎?你關在這里,要怎麼還?」堅白陡然的疾言厲色,讓懷素怔了怔,答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