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巧莉回過神來,「是角頭老大嗎?」
「算是。」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只是她還搞不懂巧莉的心里究竟是怎麼想的,惴惴不安的心情就像是正在等候宣到的犯人。
「喔。」她淡淡地應了聲。
喔?這一聲淡然的喔代表什麼意思?孟小球怎麼也想不透。「就這樣?」巧莉的反應不太尋常,她仍舊在擔心。
「不然你認為我應該還要有什麼反應?」陳巧莉饒富興味地反問。
「你……你難道都不覺得害怕嗎?」她有滿月復的疑問。
陳巧莉不假思索地反問她,「我為什麼要害怕?」
「因為我爸是黑道大哥……」大多數的人都會因此畏懼、疏遠她。
「那又如何?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事情一樁歸一樁,不要混為一談。
孟小球幾乎要沉到無底深淵的心又拉回原位,體內的血液也慢慢地活絡起來,「我以前的同學朋友只要一知道我父親是黑道大哥,就會避我如蛇蠍,馬上閃得遠遠的……」
陳巧莉了然地接下話,「你以為我也會跟他們一樣,所以從我們高中同班開始,你對家里的事就只字不提?」
孟小球默認了。
「想想,我們認識也三年多了,我還會不了解你的為人嗎?雖然你的父親是黑道大哥,可你不曾仗恃著自己的家世去欺壓別人或橫行霸道,我沒有必要害怕你。」頓了頓,陳巧莉才又道︰「你就這麼不相信我們的友誼?」
一個突如其來的嗓音插入,「我相信你們的感情很好,不過現在是上課時間,你們能不能安靜听課?」
「對不起,教授。」
「對不起。」
她們談得太專注了,完全沒有注意到早已經是上課時間。兩人連忙噤聲,靜下來專心听課。
*****
「睡什麼睡!」
「喂!你給我起來,不要裝死。」
「快點起來!」
隱隱含著怒火的叫囂聲中夾雜著物體撞擊發出的悶響。
孟小球一跛一跛地走進柳葵的住處,看見的就是四個流里流氣的男人或踢或踹的,拳腳全往不省人事的柳葵身上招呼過去。
這幾個人是誰?為什麼要找葵哥的麻煩?
「你們在做什麼?」她氣得將手中的背包朝他們扔過去,最好能夠砸得他們鼻青臉腫。
他們竟敢這樣對待葵哥!真的是,真的是太過分了。
「小球小姐!」四個人一見她將手中的背包砸過來,連忙閃了開去。「小球小姐,我們、我們沒有在做什麼。」
他們叫她小球小姐!那麼他們也是赤日盟旗下的成員了。赤日盟里的人她認得的屈指可數,通常都是他們認得她。
孟小球一走上前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沖進鼻腔里,她屈下膝審視柳葵的情況,他仍舊在昏睡中,完全沒有轉醒的現象,說是醉死也不為過。他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你們……」她氣得語不成句。「你們怎麼敢……這樣子……」
他們四個人很有默契地慢慢朝門口移動,仍舊是死不認帳,「小球小姐,我們什麼也沒做。」
她明明看見他們賜他、踹他,還說沒有!「都給我站住。」她是第一次以這種命令的口吻說話。
四個男子只得乖乖停住。「小球小姐,你有什麼吩咐?」
「是誰教你們這麼做的?」她敢肯定幕後一定有個主使者。
葵哥已經失去赤日盟的一切,這樣還不夠嗎?為什麼還有人不肯放過他?
「小球小姐,你真的誤會了,我們只是要叫他起來而已。」
「用腳叫人起床?」她質疑。
「呃,那個,那個……對,我們是在做運動,沒有踢到他。」男子還在睜眼說瞎活。
他們堅決不肯承認,她也無計可施。「是不是在做運動你們自己心里有數,從現在開始,我不準你們再來找葵哥的麻煩。」
「呃……」男子遲疑著。這跟他們接到的命令不一樣。
「要是你們再來找葵哥的麻煩讓我知道的話,我……我會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她不怎麼習慣恐嚇威脅別人,但是為了保護葵哥,她別無選擇。
四個男子面面相覷,沒有人搭腔。
她惡狠狠地瞪著他們,雖然受了傷,跛了腳,無損於她為保護柳葵而展現出來的強悍氣勢,「你們听清楚了嗎?」
「听清楚了。」
「好了,你們可以走了。」她不想再理會他們。
「是。」四個人快步地走向門口。
她忽然又想到,「等等。」
他們還來不及跨出大門,「小球小姐,還有事嗎?」
「幫我把葵哥抬到臥室的床上,你們再走。」她一個女孩子抱不動也拖不動一個昏睡的大男人,更何況她的腳還受傷了。
她是老大未來的老婆,他們還是別得罪她好了。「是。」
四個男人連忙合力將死尸似的柳葵搬到臥室的床鋪上。
「小球小姐,沒有其他的事了吧?」先確定一下免得定到大門口又被叫回來。
「沒有了,走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她的腳受了傷,走來走去的既費時又費力。
「是。」
孟小球一拐一拐地走向浴室,擰了一條濕毛巾回到床沿,細心地替柳葵擦拭色彩豐富的臉,擦著擦著,她的眼淚就這樣毫無預警地滴落,一顆接著一顆。
葵哥曾經是赤日盟呼風喚雨的老大,為什麼會落到這步田地?就連幾個小嘍羅也能夠隨意羞辱他、踐踏他!
到底是哪邊出了錯?
她覺得現在的葵哥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她想拉他一把,卻不知從何使力,只能在一旁窮擔心、乾著急。
似乎感受到滴落在臉上的溫熱液體,醉死的柳葵發出模糊的囈語。
「葵哥,你說……什麼?」孟小球沒听清楚他在說什麼,想湊近去听個究竟,眼中的霧氣卻怎麼也消退不了,迅速地凝聚成淚水滑落,一滴滴落在他的瞼上。
「唔……」柳葵撐開沉重的眼皮,空洞無神的眼沒有焦距,望著頭上方的孟小球,眼神卻像是穿透了她、跳月兌了空間落在不知名的遠方,喃喃地道︰「蠻牛、阿山、阿海……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你們的……」語氣里漫著沉重得讓人心疼的愧疚。
蠻牛哥、阿山哥、阿海哥……為什麼葵哥會說是他害死他們的?她一直以為他們是金盆洗手,退出黑社會了,原來……原來他們都死了!盂小球震驚地瞪著神智不清的柳葵,忽然間明白他這些時日來的自暴自棄、用酒精麻醉自己的舉止,全是心中那一股愧疚感所致,
「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他吼出這一年多來不斷啃噬他心靈的悔恨,像是困獸發出哀嚎。
她听在耳里痛在心里,「葵哥,你別這樣。」
柳葵的眼楮里布滿紅色血絲,目光仍舊定在遙遠的某一點,對她的話听而不聞,只是喃喃地重復,「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
她才不要他死,「葵哥,你不要再怪自己了,誰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蠻牛哥他們不會怪你的。」她撲上前去擁著他,暗啞著嗓子道,雖然知道葵哥並沒有清醒,不會听見她此刻所說的話,但她還是希望能夠弭平他心中的歉疚和罪惡,
「為什麼死……的人不……」柳葵的語音逐漸模糊,終至消失不見。
久久沒听到下文,孟小球稍放開他才發現,他不敵酒精的又陷入昏睡狀態。
即使是在睡夢中,他的眉宇仍舊深鎖。
原來葵哥的心中背負著這麼深的愧疚,所以他才會放任自己像行尸走肉般地苦受罪,他用這種方式在懲罰自己。
她伸出手撫平他眉宇間的皺摺,輕輕印下一吻,又在他緊抿的薄唇上印下一吻,期望能抹去他所有的痛苦和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