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他不懂,真的不懂。
「歌雅被炸得粉身碎骨,所以朕把她的尸首找齊,燒成灰,就收在那甕里。」巳慎思一字一句說得極緩。
巳九蓮不住地往後退,不住地搖著頭。
鼻灰……歌雅呢?歌雅呢!
「啊……啊……」他揪著旭拔的衣襟,喉頭緊縮,根本說不出話。
「殿下……節哀。」旭拔啞聲道。
「不……」他手足無措,驚恐的睇著那瓷甕,仿佛里頭裝的是毒蛇猛獸。
「不可能……怎麼可能……」
拒絕相信眼前的事實,他慌亂低吼。
一切塵埃落定,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他不要她只是一場戲,他還沒告訴她!老天讓他重生的意義究竟為何?他費盡心思地保護,為何最終還是讓他失去歌雅?不,不可能的,她連地動都選餅了……
「對了,有密道!有密道吧!」他神色張狂,想起在映春城衛府,地動之時,他以為歌雅被活埋,結果那屋里有密道……「父皇,灼陽殿有密道吧?歌雅就在外頭。」
想著,他直沖到殿外,但廊道上只見宮人,只聞到燒焦的氣味。
「太子妃呢?」他垂眼問著跪下的宮人。
爆人誠惶誠恐,不敢抬眼。
「殿下,太子妃她……」
「在哪?」壓抑著恐懼,他拉起一個宮人,堆起笑臉問著。
「說,太子妃在哪?本宮重重有賞……說!太子妃在哪?!」
笑意最終被不斷堆棧的駭懼給壓垮,他的臉猙獰而瘋狂。
「不就在這兒。」
聞言,他喜出望外地回頭,只見巳慎思手里的瓷甕,他嚇得連退數步。
「灼陽殿有無密道,你豈會不知?爆炸之時那般危急,就算歌雅想逃,逃得了嗎?」巳慎思走到他身後,無情地戳破他自欺欺人的一絲想望。
「死了,歌雅死了……就因為你不懂珍惜,她死在爆炸之中,朕把她燒成灰了!」
見他像是要將瓷甕打開,巳九蓮終于面對了事實,崩潰地跪坐在地。
「怎麼可以把歌雅給燒了?怎麼可以把她給燒了!」他從喉間擠出哀吼。
「你怎麼忍心把她燒成灰……」
火那麼燙,她有多痛,她有多痛?!
「歌雅尸首不全,早已面目全非,早已死在爆炸之中!」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爆炸的瞬間,歌雅把他推開,還對他說,要他踏著月光尋找她……
月光?想到什麼,他突然起身抓起旭拔腰間的佩劍,毫不猶豫地要往頸間抹去,卻被巳慎思一把奪去,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你這是在干什麼?!」巳慎思怒咆道。
「我要把歌雅求回來!」對,只要他死了,他就可以向佛求,讓他再重來一遍,讓他可以彌補所有錯誤,而這一次,他一定會盡力做到完美,絕不會讓她再為自己而死!
這一次,他會離得遠遠的,再也不靠近她!
「你憑什麼求!」巳慎思惱火地再刮他一巴掌。
「打從歌雅進宮,你是怎麼對待她的,朕一直看在眼里,你甚至還逼她走,就連慶王拿短匕抵著她時,你也無視她的生死,如今還求什麼?!」
「不是!案皇,你不懂,那是為了保護她,我以為……」
「一切都是你以為!難道你真以為皇子之間的勾心斗角朕都不知道?是因為手心手背都是肉,朕于心不忍,你卻不懂父皇的苦心,為何偏要和慶王暗中較勁,結果賠上歌雅!」
「我……」他無力地跌坐在地。
錯了,又錯了……自以為保護她,卻是讓她受盡冷落,她身子不適,他還狠心地逼到她嘔血……他到底在做什麼?!
「父皇,殺了我……」沒有歌雅暖著他,他的心就快要死了。
「你給朕好好的活,用你的一生去懺悔,去想想你辜負了一個多好的姑娘!」話落,巳慎思拂袖而去。
巳九蓮垂著眼,淚水無聲滑落,直到有雙溫柔的手輕撫他的頰,他怔愣抬眼,隨即被摟進懷里。
那是陌生又熟悉的懷抱,他曾經很渴望卻不曾得到過。
「九蓮,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皇後便咽道。
「母後……我的心好痛……好痛……」他的心裂了條縫,蜿蜒一地的血。
「沒事,沒事的。」
「母後……我該怎麼彌補這一切……我費盡心思,為何到最後還是失去歌雅?」難道是天命不可違嗎?
「靜心去想,你會找到答案。」紅著眼眶,皇後輕撫他的發絲,親吻他的額。
「你要冷靜,別讓母後難過。」
巳九蓮失神地點點頭。
皇後回長生宮後,他獨自坐在床上,這才認出這里是玉輝殿。
在這里,他和歌雅擁有許多的回憶,有著雙重的記憶,卻沒有雙重的甜美,走了一遭,終究還是回到原點。
「殿下。」旭拔走近,遞出玉釵。
巳九蓮雙眼空洞地看著他,收下玉釵,想起她從不戴首飾,然而不管是第一次進宮還是第二次進宮,她戴了他送的玉釵,意謂著她收下他的心,結果在金闊殿上,她把釵給丟了……她不要了……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一切只是作戲,而她盡避被他辜負欺瞞,還是回頭幫他一把,甚至在灼陽殿時,也是她將他推離危險……
緊握著玉釵,他喉頭不斷地抽緊,豆大淚水緩緩滑落,一摘又一摘,淚提雙煩。
沒了,什麼都沒了……再也看不見她的笑臉,再也听不到她嬉鬧的喚他巳小九……
為了他,她只剩一杯土。
看著花架上的瓷甕,他起身拿起,抱在懷里,假想著她就在懷里,想擁抱她的余溫,可是瓷甕冰冷得嚇人,暖不了他傷痕累累的心,更撐不起他支離破碎的魂魄。
淚水像是沒有盡頭,潸潸地流。
他坐在床上,等著她來看他,他想再見她一面,再見她一面……
站在床邊不敢離開的旭拔,眼睜睜地看著他流出血淚,看著他一頭烏絲化為銀白,驚詫得說不出話。
然而,一夜未見她的魂魄前來,他找到了答案。
天一亮,他前往金闊殿,告知巳慎思,他要將梁歌雅的骨灰送回映春城,葬在她父母身邊。
「你的頭發……」巳慎思直睇著他那頭銀絲。
「求父皇答應。」他雙膝跪下。
巳慎思沉吟半晌允了,當日,巳九蓮上路前往映春城。
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就月城時,他依舊投宿福隆客棧,然而時節已是隆冬十二月,街上沒有撥水節的熱鬧景象,只有滿城冬雪靄靄。
朝著映春城而去,他還特地到勤無崖那座山洞過夜,生了火,坐在洞內,想著她那時盡避厭惡他,卻還是擔憂他,明明被他傷得遍體鱗傷,卻還是良善地在意他的傷勢。
不自覺地撫著當時的傷處,早已好得不見痕跡,仿佛他向佛求來的緣分,也就只有這麼多。
棒日到了芙蓉鎮,嘗著她陪他一道吃的情粥,令他無限思念。
當晚,他來到孤嶺山,走下主靈谷,冬雪寒風飄送著滿山谷的花香,教他不禁怔了下。
「歌雅,是你嗎?」他喃喃問著,嘴里不斷輕吐白霧。
這里是她最愛之處,她的魂魄是否在此?這花香,是否就是她捎來的訊息?
踏進主靈谷,黃海寒冬傲立,歲蘭蒙雪盛綻,他徐步走到盤古飛爆前,卻見飛爆早已凍成一條條冰往,像在極冷的夜里,墜落時,讓寒氣凍結住一瞬間的磅礡。
放眼望著四周,晦暗不明,聞靜孤寂。
來時的雪地上,只有他孤單的足印,沒有她與他橫行霸道,沒有她與他並行前進。
明月被雲層迭迭遮掩,雪花淒涼地飄落在肩上,他怔忡地望著遠方,幽幽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