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吧!」韓如淨口不擇言,十八年來的教養、喪親之痛全教風幽禽的捉弄給暫時抹去,她沒想到救她的人竟是如此惡質。
「洛陽韓家有名的韓如淨韓公子竟然口出穢言呀!」韓如淨愈生氣,風幽禽捉弄她的念頭愈強。
「那是因為你先——」掙不開風幽禽的手,韓如淨氣喘吁吁的斷了與他的辯論。
「放開我!」
「我先怎麼樣,小魚兒?」風幽禽放輕力道,但仍是沒打算要放開她。
「你……你……放開我!我要去找我姐姐和姐夫!」既然姐姐和姐夫沒事,那她就可以去投靠他們了。
「如果你不想害死他們的話,盡避去,我不攔你。」風幽禽玩夠了,放開韓如淨的手,瘦弱見骨的皓腕因她的強烈掙扎而染上一圈紅,活似他精心培育的變種月白蘭。
韓如淨揉著手腕的動作登時停住,滿臉壓抑的抬首看著正悠然搖扇的風幽禽,「你把我姐姐和姐夫怎麼了?」
「不是我。」風幽禽向來不說假話,卻因韓如淨的話語而擰眉,「難道你忘了,是你要投湖自盡被我們救了嗎?」
她那是什麼眼神?難道他看起來就那麼面目可憎?竟將他當成綁架她姐姐和姐夫的惡人,也不想想幾天前自己還死命的黏著他不肯離開。
韓如淨瞬時「恢復記憶」,同時漲紅了臉,直紅至耳根子。
久久,她才訥訥的道歉︰「對不住,我一時失了理智。」
「我沒時間跟你廢話,藥喝完了就乖乖躺下休息,調養好你的身子。」風幽禽惡聲惡氣的要她躺下。
「我很健康。風公子,可否……可否再告知有關韓家一案的後續發展?」韓如淨心神皆亂,壓根兒睡不著。事情的發展似乎跟她所見有所出入,她明明……明明……看見姐姐她……可是……為什麼?
「什麼後續發展?」風幽禽故作不懂。
「就是……後來呢?姐姐、姐夫沒事,那麼……除了他們之外,還有無生還的人?」
韓如淨急切的問。
「你說呢?」風幽禽反問,無動于衷的看著韓如淨憂急的面容。
「我就是不知道才問啊!風公子,別再捉弄我了,到底……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明白……姐姐沒事,那爹娘會不會也沒事?那……那麼那就是我所作的噩夢……」韓如淨心底升起一絲希望,希望那晚她所見的全是噩夢一場。
「你忘了你被人追殺和投湖自盡的事嗎?」風幽禽殘酷的提醒她別作白日夢。「韓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都被燒得一干二淨,找著的尸骸總共二十具,包括你的爹娘,整個韓家除了韓端端之外,就剩你一人了,小魚兒。」
「原來……如此……」韓如淨虛軟無力的癱靠在床柱上,心中僅存的一絲希望之火滅了,現在的她不知該用什麼心情去面對家破人亡的事實。緩緩閉上眼,她試圖冷靜。
「天要滅我韓家嗎?」
「不,是如鏡的關系。」
風幽禽一提到如鏡,韓如淨這才想起娘要她逃走前,藥她拿走半面鏡子,她連忙找著那鏡子的下落。
「別忙了,在這兒。」風幽禽自懷里取出那半面鏡子。
韓如淨凶了一把搶過來,檢查它是否為真貨,確定時,一口氣才吐了出來,「幸好沒事……」
否則她怎麼跟死去的娘交代?
「沒事才怪,你知道如鏡是做什麼用的嗎?」她可真是天真的緊,如鏡沒事那才真的「有事」。
「如鏡是韓家的傳家之寶,它會自行選擇主人,選定了,不論男女,都是韓家大筆產業的繼承人。」韓如淨沒有好感的望著手里的如鏡,就因為它選了她當主人,就因為韓家奇怪的家規,她五歲就被迫改扮男裝,當姐姐在習舞時,她在念枯燥無味的賬冊。
姐姐在學畫時,她在背四書五經、大學、中庸、策論。姐姐開心在花園里撲蝶兒、放紙鳶時,她在學如何管理商隊。
她被訓練得喜怒不形于色,心頭只以韓家利益為重;姐姐則歡歡喜喜的當個待嫁新娘。
「人人都說韓公子是商業奇才,年紀輕輕竟能代父掌理所有事業,韓家家大業大,韓公子應付自如,誰家的女兒嫁給了他必定幸福。」
「你在諷刺我?」韓如淨面色不善的瞪著風幽禽,他不知道她多不願意接下這個重擔嗎?她是女兒身,卻被逼當男兒,那種痛苦,他知道嗎?
假如……假如一開始她即被蒙在鼓里,她也就不會如此掙扎,偏生……
「你說呢,小魚兒?」他逗著她,摺扇一合,以扇柄輕挑起她的下巴,卻被韓如淨一手揮開。面對韓如淨「生氣勃勃」的容顏,風幽禽內心稍微舒爽了些,否則一見到她又是攢眉又是捧心的嬌柔模樣,他心底就不舒服。
「你到底說是不說?」韓如淨受夠了風幽禽玩樂似的挑釁,怎麼這個認同半個月來共同相處的印象完全不合?
「現在可是你有求于我,而不是我有求于你喔!」風幽禽輕聲細語的提醒韓如淨注意自己的態度。
韓如淨硬是抑下怒氣,「敢問公子,關于韓家一案——」
「等等,你叫我一聲幽禽大哥,我就告訴你一點消息。」痛快,痛快,太痛快了!
風幽禽覺得連日來徘徊在他頭頂的烏雲已散去,迎接他的是一片晴空。
「幽、禽、大、哥。」韓如淨為風幽禽輕浮的態度所激怒,但宥于她想知道的消息全掌握在他手中,使得她不得不咬牙含恨的一字一句喚出。
風幽禽把玩著摺扇,听出韓如淨語氣間的不願。「好,就沖著你心不甘情不願的喚我這聲幽禽大哥,我就勉為其難的透露一點消息給你知曉好了。」
韓如淨焚燒著怒火的瞳眸好似恨不得在他身上留下兩個大洞,看看這樣他還笑得出來嗎?
「公子——」
「咦?」風幽禽提高語調,提點韓如淨喚他的稱呼。
「幽禽大哥請說。」韓如淨咽下這口氣,誰教他手中有她亟欲得知的情報呢?
「韓家現在只剩下斷垣殘壁;韓端端和葉雲暫居于城西的方世文家中。昨日葉雲曾前來寄暢園委托找你,被寄暢園婉拒。」風幽禽頓了頓,給韓如淨時間消化。
現下寄暢園內所有消息全教他們兩姐弟給封鎖,就算對象是葉雲,也同樣不能透露。
「原來有水上帝王之稱得寄暢園同時也是消息販子的傳聞是真的,那麼,我現在身處之地是寄暢園羅?」
「正確說法是寄暢園洛陽分舵。」
「為什麼不讓我見姐姐、姐夫呢?」韓如淨稍微理出個頭緒,不能理解眼前的救命恩人為何不讓她和姐夫、姐姐聯系,還說她會害死他們?
「我說了,因為你手中的如鏡。」見韓如淨一臉不解,風幽禽不厭其煩的解說道︰
「你是如鏡選擇的主人,應該知道如鏡有什麼秘密才對。」
「為了一名已經作古之人的寶藏,且還未證實是真是假,就引來韓家的滅門之禍?」
韓如淨打從被如鏡選作主人後,沒有一天是喜愛它的,這個傳家之寶在她眼中其實不過是面銅鏡,什麼寶不寶藏,她壓根兒沒興趣,而且如鏡只有半邊,要真拿到地圖也只有半邊的地圖,另外半邊銅鏡流落何方她根本不知道,而她家……就這樣……就這樣被……
「笑世生的《江湖軼聞錄》你讀過沒?」風幽禽牛頭不對馬嘴的問。
韓如淨搖頭。
「一本紀錄江湖軼聞的書,作者還未完成即被人殺死,不,或者該說是失蹤,因為沒有人見過他的尸體,所以他的生死未能斷定。」